第12章 我未眠,君亦未寝
- 受命于天?从县令开始,打通三国
- 玉谿山人
- 3299字
- 2025-05-05 19:14:29
“令君,我……”
刚刚钻入帐篷,程武就忙不迭的开口,想要为先前自己的迟疑踟蹰告罪。
张阙眼睛一横,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道:“什么令君,我叫张三,你忘了!?”
程武急忙改口,连番出错之下,额头汗水止也止不住,神色更是惶恐。
张阙安慰的拍了拍程武的肩膀,示意无妨。
心中却不免叹息,程武和程延这两个程立之子,都只是中人之资,着实没有什么出众的才能。程武尚且算好,加冠之后就跟在程立身后,也算是稍有历练,待人接物这块还行。
所以自己才让程武出面当了带头人,只是没想到,他还是过于迂阔了,连贿赂这点小事都战战兢兢,不敢为之。
至于程延……
张阙瞟了一眼身边那个双拳紧握,面色涨红,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激动的年轻士子,叹息更盛。
此次潜伏到东武阳黄巾大营,张阙之所以留下薛房,带上程氏兄弟,一方面是要留忠心的薛房替自己掌握东阿城兵权,另一方面,自然是暗藏借着程氏兄弟,裹挟程立的心思了。
也不知道当听说两个儿子都被自己带走之后,程立那个倔老头会是什么表情?又会做出如何反应?
张阙嘴角一撇,露出了带着坏意的笑。
另一边,涌进帐篷的一众扈从,却已经叫苦不迭起来。
“这帐篷太简陋了吧……说是帐篷,不如叫做窝棚……”
原来这间所谓的帐篷里,根本什么都没有,别说案几床榻,只在角落里堆着薄薄一层稻草秸秆,连被褥都无。
“我们又不是来享福的,计较这些干甚?”
张阙一屁股坐在稻草上,顺势对着众人招了招手。
“令…张三兄,我们究竟来此是要做什么?”程武选了个稍微干净的地方蹲下,悄声问道:“刺探军情还是……”
“还是刺杀那梁仲宁!”程延迫不及待的插嘴,声音压的再低也压不住他的兴奋,脸色已经涨红的快要爆炸了。
“荒谬!我们一行不过七人,如何刺杀一军主帅?”程武对于自己弟弟向来不假辞色,严厉喝问道:“莫要满脑子胡思乱想,你以为张三兄如你这般幼稚?”
说着就看向张阙,然而张阙却挤着眉头没有言语。
“张三兄……难道你真的存有这个想法?”程武一愣,冷汗瞬间湿透内衫,幽幽然想起了自家老父亲说过的那句话:此人心思跳脱,跟着他只会成为荒野枯骨!
张阙将程武表情尽收眼底,微微摇头,正要开口之时,却忽然闭紧嘴巴。
嘭!
只见帐帘掀开,一个脑袋钻了进来,正是先前那个脸上带疤,面容凶恶之人。
“忘了和你们说,若是听得有钟声响起,就是吃晚饭的时候。切记,要是错过了时辰,你们就饿着肚子睡觉吧!”
程武急忙起身道谢。
不过,那汉子却不看程武,而是对着张阙抬了抬头,“你不错,个子高,长得俊,脑子也机灵。想立功,可以来找我刘疤面。唔,若是有人欺侮你们,也可以报上我的姓名,不过……”
说到这里,刘疤面嘿嘿几声,就放下帐帘,摇头晃脑的离开。
“此人可恶,分明是瞧上了我们的钱财,试图敲诈。”程武也不是傻子,立刻就明白了刘疤面的言外之意,一时恼怒起来。
而被刘疤面这么一打搅,张阙也没了解释的意思,身处敌营,人多耳杂,有些话,有些事不必先说,等时机到了再讲吧。
就这样,众人也不再说话,各自寻了地方坐下,就连程武也抱着双膝,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一道悠长的钟声响起,众人这才走出帐篷。
这里必须称赞一声刘疤面,收了贿赂,办事倒也不含糊,尽管没有将张阙等人安排入中军大营,却也相差不远,与中军大营只隔着一道篱笆墙,而领吃食的地方也正在这墙边。
“倒也不算太稀。”
篝火边,张阙看着手中陶碗,浆汤晃荡,虽然面上覆盖着不少野菜叶和芋子,但是大部分还是米粒。由此可见,这支黄巾队伍的存粮还算充沛,想来在围困东武阳前,至少也是劫掠了几个小县的。
浅尝一口,味道有些酸涩,不知道是野菜的苦味还是芋子没有剥皮的缘故。
程武等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等食物,只是这一口,就个个面色难看。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肉香飘了过来,引的众人纷纷四处找寻。张阙抬头一看,发现就在篱笆墙的左边,也就是中军大营里,几团篝火上面,正架烤着好几只大牲口,有牛、有羊、还有几只兔子之类的插在火边。
篝火旁边一群大汉谈笑肆意,周遭倒着好几个酒坛,其中几人赤裸着上身,载歌载舞,显然是已经喝得起兴。
“羡慕了吧?”
正当张阙仔细打量时候,有人在身边说话。
张阙回过头,看见一张苍老的脸,正是先前刚刚入营时候,曾经见到过的在大旗下宣讲的那个皓首老人。
“黄天是公平的,他们打了胜仗,立了功,自然能够吃肉喝酒。少年郎,你若是也想如他们一样,那就得上阵杀敌咯。至于我们,做些杂务,就能喝上这么一碗热粥,已经足以。”
老人说着,举起手中陶碗,唏哩呼噜的吞了一大口,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张阙眉梢一动,微笑道:“我先前看到老丈在旗下讲经,这不算是杂务吧?”
“小老儿哪里懂的什么讲经,只不过是将大贤良师曾经讲过的话,重复一遍,说与他人听罢了。”老人摇了摇头,脸上笑容不减。
“老丈曾经见过大贤良师?”
老人放下碗,脸上露出回忆神色,“当然见过,彼时老朽尚且康壮,偶然听到大贤良师的声名,就起了心思,从东郡出发,不远千里去到了巨鹿郡。”
“在大贤良师宅外,一颗大树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围坐,安静听其讲经,如痴如醉。等到清醒之时,才发现星河流转,已过一日一夜,而听经众人,居然半点疲惫和饥饿都没有!”
“这等场景,直到今日,我亦常常梦及。”
“如此说来,老丈已经能算是大贤良师亲授徒弟了,如此资历,至少也能做一方渠帅,为何会……”张阙指了指隔壁的热闹,又指了指手上陶碗内的菜粥,想要表达的意思,不言而喻。
“哈哈。”老人发出一声大笑,摇着头说道:“我方才说过了,他们之所以能够吃肉喝酒,是因为他们立了功劳,为黄天做了贡献,是他们应得的。我一垂垂老朽,上不得阵,杀不得人,岂能因为曾经有幸听过大贤良师讲经,就堂而皇之的居于高位,不劳而获呢?”
“若还是什么都讲资历,讲出身,那黄天与苍天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们又何必立起这面苍天已死的旗帜呢?”
张阙心中一惊,偏偏又无言以对。
而另一边,听得入了神的程延忽然出声询问。
“那老丈可懂得如何制作符水?”
他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双手比划道:“喝了符水之后,真能肉白骨活死人?真能变成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黄巾力士?”
张阙也很好奇,毕竟这符水的声名就算是在史书上也是留下了一笔。后世不知道多少人,探究争论其本质到底是何物。
老人看了看程延,又看了看张阙,以及周遭一众听了几人谈话围拢过来的民众,淡淡的笑了。
颤颤巍巍的端起搁在手边的陶碗,指着碗里的菜粥,说道:“这就是符水。吃了能让人肚子饱,不再饥饿难耐的,就是符水。”
众人纷纷发出失望的哀叹,张阙却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应该就是符水的真面目。
米汤或者说是加了草药的米汤。
然而张角就是靠着这等简单的东西,十几年间聚拢了几十万的信众,掀起了眼前这场席卷天下的大乱,眼看着维持了数百年的汉室天下摇摇欲坠。
这又该跟谁说理去呢?
张阙心中一时波澜,有些纷乱起来。
天色昏昏而暗,草草喝完菜粥之后,张阙没有继续在篝火边逗留,转而带着程武等人返回帐篷。
不过却在回来路上看到隔壁帐篷前面,正背手伫立着一人,昂首远眺,不知道是在观星,还是在吹风。
张阙没有理会这人,却不想,那背手之人忽得转身,与张阙无声对视了一眼。
朦胧夜色下,一时看不清容貌,张阙却觉得这人眼神有些炽烈,让人心头猛然一烫。
……
黑洞洞的帐篷里面,张阙听着耳畔此起彼伏的鼾声,根本睡不着。
可能是一来到这个时代,就被黄巾军包围的缘故,对张阙来说,所谓的黄巾军不过是他赚取资历的经验包,是他向着更高更大权势攀爬的垫脚石。
可是,在与那皓首老者一谈之后,张阙的心中却升起了几分异样感觉。
这感觉说不上来,有些像怜悯,有些像同情,亦或者可以说是感同身受。
底层牛马的滋味,无论古代还是后世,其实都相差无几。
如此反侧,加上帐篷内难耐的鼾声,张阙实在是躺不下去了。
一个翻身,轻巧的踩着地上空隙,往帐外走去。
掀开帘门,一股寒风袭面,张阙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冷战,身上所有躁动也慢慢平静下来。
偌大的军营里面,早已经没了白日的嘈杂,间或有刁斗声隐约传来,却更显寂静。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英雄五霸斗春秋,秦汉兴亡过手。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一首西江月吟完,张阙莫名一叹。
冷不丁,身后却响起了一道清朗声音。
“好诗好辞,如此幽深寒夜,我辗转难眠,未想君亦未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