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粮食哪里来

红旗二队的知青们此时凑在男知青的土坯房宿舍里,气压低的可怕,神情简直可以用如丧考妣来形容。

“沈迟人呢?”一个高高瘦瘦的男青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就你能耐,就你会装逼。

本来他们可以不声不响的从别的队捞点粮食吃,现在可倒好,得罪了一队的人不说,粮食去哪借?

更可气的是,在老窑厂不欢而散后,沈迟直接没了人影。

许多想拉住他问个明白的二队队员,还以为沈迟先溜了,风风火火赶回宿舍,又扑了个空。

“沈迟好像说他去捡粪了……不能耽误今天的工分。”身材像豆芽菜的女生黄小娟答了一句。

她的身高最多一米五出头,刚才散会走不快,落在最后面,才听到放水归来的沈迟和王双喜相约去捡粪了。

红旗公社的土地是三山五田二分水,平时半大小子们放牛都往背阴的牛头山赶,和他们回队是两个方向,大家这才一路都没看到过沈迟。

“都什么时候了,还捡粪,他那点工分又不能直接换成粮食!当时批白专就应该把他报上去!这种人根本就不知道粮食的可贵!”四眼气的冒烟,恨不得立刻把沈迟抓过来打两拳。

另一个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的男青年皱眉辩驳道:“沈迟刚才说的挺对的,私自分粮可不是小事,真被举报了,谁担这个责任?再说了,沈迟一向得田支书喜欢,也许他真有办法能借到队上的粮食,他的为人我还是了解的,别看平时不怎么说话,但是从来都不扯谎。林峰,不要总说不利于团结的话。”

四眼气急反笑,他以为这个屋子除了王双喜那个腻歪的胖子,没有人肯和沈迟交心,还真没想到,就连张沪生这个“干部子女”今天也向着他说话。

“不愧是干部子弟啊,说话就是和我们人民群众不一样,我只知道没饭吃饿肚子,您老人家相信天上能掉口粮,就等着和沈迟喝西北风吧!”说完,林峰本打算掀帘子出去,突然又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对了,小上海,你们大城市的都有供应粮,干脆和肖志学一样,让你爸妈接济接济咱们,大家都是一个屋子住的战友嘛。”

然后一拍脑门,贱笑道:“诶哟,我给忘了,去年你们家好像被打成了右派……只怕现在还不如队里吃得好呢。没事,回头拿麻袋给你爹妈寄点咱们黑土地上的西北风,也算是表表孝心。”

张沪生被林峰刺的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在僵持的气氛没有维持多久,尖锐的哨声从远处响了起来。

这是上工哨,天塌下来,也得先把今天的工上了。

几个人都面色不虞的往自己工位走,差不多刚到田埂上,就看到远处沈迟和王双喜正背着筐往计分处溜达。

林峰立刻就把整地的锄头扔了,打算找沈迟算账。

被生产队长田大勇瞧见,一声短哨,破锣嗓子骂开了:“四眼!干啥呢!懒驴拉磨屁事多,赶紧回去,不然记你误工。”

林峰只好重新握紧锄头,只一双眼睛还盯着沈迟的背影运气。

这小子说什么不能耽误工分,结果这么快就回来了,分明就是躲着他们,行,有本事晚上别回来吃饭,躲一辈子!

要是敢回来吃饭还给不出说法,今天晚上他就押着沈迟去一队认错,凭他和肖志学的关系,没准还能借到他们的粮食。

当事人沈迟对四眼的剧本毫不知情。

他真去捡粪了。

别看捡粪听上去是个脏活,实际上能混到这个岗位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只需要用草叉沿着本地户小子们放牛的路径捡干粪就行,工分却和其他下地的知青一模一样。

而且沈迟和王双喜俩人一组,沈迟还有时间在山上看看书。

比起手都轮出茧子的室友们,他和王双喜算是享福的。

要不是因为大队支书田国强看他实在是干不了活,一趟地能种一整天,又有几分爱惜沈迟才华,这个“俏活”根本轮不到他和王双喜,一堆知青等着干呢。

至于今天,为什么不到半小时就完成了以前大半天的工——

沈迟确实取巧了。

不止他们的任务要捡粪,放牛的孩子们也有任务要交粪。

但是这群小子是坐地户,中午都回去吃饭,筐就大咧咧摆在山上,沈迟和王双喜趁着他们吃午饭的功夫,飞快从别人的筐里“零元购”了不少,再在回头路上捡点,刚好够一天的量。

“哥,这能行吗,我还是心里没底。”王双喜第一次干这种“投机倒把”的事,慌得像个没脚虾。

沈迟嘴里叼了根刚抽芽的嫩树枝咬着玩,含糊的说道:“没事,你明天就不用干这个了。”

“啊?”王双喜挠了挠脑袋,有点想不通,他感觉沈迟今天和以前不一样了,说的全是他听不懂的话,刚才路上还问他现在社里是不是只有大队书记的孙女一个人在县里上高中。

除了田支书的宝贝大孙女田青禾,还有谁家子女能这么金贵,肯花力气送到县城去。

这也要问?

还有现在——

他们捡粪这活挺好的啊,他还没干够呢,咋明天就不干了,不会沈迟到记分员那举报他投机取巧吧?

那确实不用干了,连没粮吃都不用愁,直接去社里派出所劳动改造就行,那边管饭。

想到此处,王双喜打了个冷战,接着安慰自己。

凭他对沈迟的了解……应该干不出这种缺德事吧?

果然,沈迟还是一如往常的把粪筐交给了记分员李老三,完全没提别的。

“李卫军同志,我们来交粪,麻烦你过秤然后给我们记分。”

李老三正把草帽扣在自己头上打盹,被吵醒后一脸的不耐烦,哪有人大晌午头交粪的,不用想也知道不够秤。

头都没抬说道:“自己秤完,写本上。”

沈迟没有任何犹豫,过完秤就规规矩矩的写在了本上。

“李卫军同志,我们已经登记好了,你千万核对一遍,再给我们算工分,晚上我们知青小组集体过来签字。”

李老三不耐烦的翻了个身,好半天才从鼻孔里挤出来一个嗯。

趁着他还在酣睡,沈迟随手往前翻了翻已经发黄的本子,发现前面的记录果然和想象中分毫不差,不禁露出一丝胸有成竹的微笑。

粮食这不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