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都揣着包子,压着腰,在一条更加狭小的小道走着。小道夹在两户人家的围墙中间,只容得一人通过。小道弯弯绕绕,走了好久,在穿过一片竹林,来到城外的一处破庙,破庙的后院有着一处用破布竹竿勉强可以遮挡风雨的一块方正地方。在这里可以免去大风天的寒风侵扰,破庙无人,掩人耳目。上头的一块破布,遮点小雨和太阳,也能是个安身之所,而地上铺着些茅草和破破烂烂的碎布,这是拂都找的临时的地方。
在这之前,她还不是一个人,从小到大,她一直跟着一个女人。女人不是他的母亲,女人也从来不告诉拂都,女人是谁,拂都是谁,拂都的娘亲又是谁。女人让拂都叫她姨娘,并且告诉拂都她的母亲很爱她,小时候每看到其他的孩童都有娘亲,就追问姨娘她的母亲呢,姨娘都会神色忧伤,后来拂都也不会多问,这些年都幸得姨娘的照顾,不然早成一堆枯骨了。
十五年来,姨娘一直靠着去山坡上挖些马兰头、竹笋这些在集市上买点小钱才能苟活到今天,虽然清苦,但两个人也是知足。住的地方也原本不在这,是在护城河外三五里的一座小破院里,可终归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少不了挨些白眼和说些闲话。
两个月前,从村庄里来了些个男人,那天下雨,这些个人进来躲雨,她们手无缚鸡之力,也无人能抵抗,只能放他们进院子躲雨,她和佛都关上门躲进屋里。领头的人是村里的一个光棍,五十又几,看着就粗鲁,还背了不少东西,漏出的一角看见里面是一柄长刀。原本想着等他们走了也就罢了,但一个光棍一看是个流落的妇人便起了歹意,硬是拉着姨娘回去当夫人。姨娘怎么可能答应,我们只能拼命挣扎,可那有四五个身强体壮得男人,手上还拿着砍刀,凶神恶煞。
我们躲在屋里,但破旧的房子又怎么能抵挡的住这些人,姨娘记起在屋子的偏侧有一个狗洞,修缮时特意没有封起,就怕有万一,只是拿着茅草粗粗的遮掩着。姨娘扒开茅草,推着我往外钻。那些恶煞早就已经破开门追了进来,紧张的我忙往外钻,我们从狗洞里钻出去,跑进了山后的林子。
我只记得那天的雨打在身上很疼,姨娘拉着我一直跑一直跑,路上有一个山洞,姨娘抱着我藏进了里面,躲过了那些人的追赶。经过这件事,我们不敢回破屋,怕那些人不甘心再来抓人。我们只能沿路走下去,走到哪里是哪里,找个安身的地方就好。
我们早就被吓破了胆,一直往前跑,俨然不知是到了哪里,冷雨让年小的我着了凉。我模糊的记得,虽是夏季,但二姨的额头上除了雨水,还有不停冒出来的冷汗,苍白的唇,让人难受。她始终紧紧把我抱在怀里,安抚着我,恍惚间,我就晕了过去。
当我醒来时,我们在一处破庙,姨娘已经虚弱的没有办法动弹了,这时我看见姨娘的裙摆早就浸染了献血,过了一夜都已经变成了暗红色,我颤抖着手想去看姨娘怎么了,姨娘抓住了我的手,摇摇头。泪水早就已经夺眶而出,姨娘颤抖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佛都着急的凑到姨娘耳边,想听清姨娘的呢喃。我的高热好了,但姨娘却永远的离开了我。是那小腿上的一刀带走了姨娘。姨娘走前,从她怀里掏出一块无比整洁的白纱,白纱一尘不染,是被小心翼翼珍藏的东西。她说,我的眼睛很珍贵,但也因为珍贵,更要小心的藏好。二姨用颤颤巍巍的手把白绦系在我的眼睛上,微笑着睡去了。
姨娘一直教导我,心存善念,不怨世道,但这世道,早就是那些达官显贵的掌中陀螺了,上行下效,就算心存善念又如何,人心都是动物,蛇吃兔,鹰吃蛇。兔食素,不也成了蛇的盘中餐,麻绳专挑细处断。我曾想姨娘是否后悔带着我这个拖油瓶,或许没有我,她会找个好人家嫁了,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衣食无忧。我把姨娘葬在庙宇旁的一颗杨柳下,姨娘原名崔杨柳,她说我娘是她的恩人,她说我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我也不知道我娘还在不在这世上,但我想姨娘这一去,一定会见到她想念的人。
我学着二姨挖竹笋、马兰头赚些微博的收入以维持生活,但我也深知这只能维持一段时间,我必须找到活下去的机会。
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在东都想要安稳的活下去,本就坎坷,更何况佛都这样的情况,一不小心就是赴黄泉。所以只有一个可以长远的去处,就是京都最大的红楼。“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这是对绿楼女子的描写。红楼并非青楼,对于红楼没有贴切的叫法,只知这里面的女子好舞、好乐、好工艺。凡是能受到赏识收入红楼学堂的人,不管是继续在红楼献艺,还是结术嫁人,都能有所成。最重要的,红楼背后的权力不用小觑,虽然从没人知道背后是谁执掌,但只要是对红楼游有用,红楼想保的人,在京都就无人敢动,连皇子都要给面子。
一月前,女红楼便张布:“七月甘七,学堂招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