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药香诡局

晨光穿透窗纸时,南星正对着铜镜往眼下敷粉,昨夜几乎没合眼,眼下挂着两轮明显的青黑。

“少夫人,赵府的拜帖。”春桃轻手轻脚地进来,递上一张洒金帖子,“说是午时来访。”

南星指尖一颤,粉盒差点脱手。铜镜里映出她瞬间绷紧的嘴角——距离昨夜遇袭才过去三个时辰,赵家的人就迫不及待上门了。

“公子呢?”

“一早就去药圃了。”春桃压低声音,“临走时吩咐,让您务必戴上这个。”

小丫鬟从袖中取出个锦囊,里面是枚白玉簪子。南星接过细看,簪头雕着朵半开的芍药,花蕊处嵌着粒红豆大小的红宝石。

“他说...您会明白。”

南星将簪子对着光一转,红宝石折射出的光斑在墙上组成个模糊的数字——47。她心头一跳,这是顾临渊在实验室给她的编号。

“梳个简单的髻就行。”南星将簪子递给春桃,“用这个。”

药圃比昨日更热闹,几个生面孔的仆役正在翻土,见南星过来,齐刷刷停下动作行礼。

“娘子起得真早。”

顾临渊的声音从药架后传来,他今日换了身靛青色长衫,腰间蹀躞带上挂着个崭新的药囊,看起来精神不错——如果忽略他刻意佝偻的背和时不时发出的咳嗽声的话。

“夫君身子可好些了?“南星故作关切地上前,借着搀扶的动作压低声音,“那些人是...“

“自己人。”顾临渊咳嗽两声,“药王谷的。”

他引着南星走向角落的当归丛,假意指点她辨认药材,实则快速交代:“赵丞相午是来者不善。他带了太医院的陈太医,专程来'诊治'我的'顽疾'。”

“陈太医?”

“赵家走狗。“顾临渊掐下一片草叶在指间揉碎,“专查穿越者,三年前张教授就是被他...“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一阵骚动。顾临渊立刻变回病弱模样,整个人都挂在了南星肩上。

“顾公子安好?”

来人一袭墨绿官袍,方脸短须,身后跟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南星瞬间绷紧了脊背——这位想必就是赵丞相。

“老夫冒昧来访,还望海涵。“赵丞相笑容可掬,眼睛却不住往顾临渊脸上瞟,“听闻公子昨夜旧疾复发,特意带了陈太医来瞧瞧。”

顾临渊虚弱地拱手:“劳大人...咳咳...挂念...”

南星扶着他发抖的手臂,能清晰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嗯,演技真不错。

“这位就是新过门的少夫人吧?”赵丞相突然转向南星,眼中精光一闪,“听闻医术了得?”

南星心头警铃大作,她昨日救厨娘的事,还是传到丞相耳中了。

“大人谬赞。”她低头作羞涩状,“不过是些闺中偏方...”

“偏方?”陈太医突然插话,声音尖细得像刀刮瓷盘,“老朽倒想见识见识。”

气氛骤然紧绷,南星感到顾临渊的手指在她腕间轻敲她会意,让她小心。

虽然相处不久,但是两人很有默契。

“既然太医有兴趣...”她突然福至心灵,从袖中掏出个香囊,“这是我调制的安神香,还请指教。”

陈太医接过香囊,凑到鼻前深深一嗅,脸色突变:“这配方——”

“是家传的。”南星抢先道,“我外祖母留下的。”

香囊在几人手中传看,最后落到赵丞相手里,他摩挲着香囊上绣的火焰纹,眼中闪过一丝阴鸷:“好精巧的针脚。”

顾临渊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赵丞相官袍上。

“夫君!”南星会意,立刻哭喊起来,“快请太医看看啊!”

场面一时混乱,陈太医不得不先给顾临渊诊脉,手指搭上腕脉的瞬间,眉头就皱了起来。

“脉象弦滑,肝郁气滞...”他狐疑地看向顾临渊,“公子平日都用什么药?”

顾临渊虚弱地指向药圃:“都是...咳咳...自种的草药...”

南星趁机插话:“夫君常年服用血竭丸,我昨日刚按古方改良了配方。”她从腰间取出个小瓶,“太医请看。”

陈太医接过药瓶,刚打开就变了脸色:“这气味...”

“加了蜂蜜。”南星一脸无辜,“夫君嫌苦。”

赵丞相突然上前一步:“听闻少夫人昨日救治伤者,手法颇为...独特?”

来了!南星心跳加速,感觉顾临渊的手指悄悄捏了捏她的手腕。

“不过是寻常包扎。“她低头绞着帕子,“我娘亲说,伤口要先用酒洗...”

“用酒?“陈太医尖声打断,“荒谬!《本草纲目》明明记载...”

“《本草纲目》卷三十六,金疮门。“顾临渊突然开口,声音虽弱却清晰,“'金疮血出不止,用烧酒淋之,立效'。”

一阵尴尬的沉默,赵丞相的脸色阴晴不定,突然伸手摘下一片药草叶子:“顾公子博学。不知可认得这是什么?”

南星定睛一看,是片再普通不过的薄荷叶。但顾临渊却像被难住了似的,眉头紧锁:“像是...咳咳...像是...“

“是薄荷。”南星脆生生道,“能疏风散热,我常拿来泡茶。”

赵丞相眼中精光一闪:“少夫人好眼力。”他突然转向药圃深处,“那株呢?”

南星顺着望去,只见角落里孤零零立着株植物,叶片呈心形,开着小白花——是洋地黄!这个时代不该有的药材!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这是个陷阱。承认认识就暴露了现代医学知识,说不认识又显得可疑...

“像是...野花?”她故意歪着头,“我从没见过。”

赵丞相眯起眼:“顾公子呢?”

顾临渊虚弱地摇头:“学生...眼拙...”

“这是西洋传来的稀罕物。”赵丞相意味深长道,“据说能治心疾,可惜...有剧毒。”

他踱步到南星面前,突然伸手拔下她发间的玉簪:“好精致的簪子。”

南星浑身血液几乎凝固。那枚刻着“47“的簪子!

“大人小心。”顾临渊突然出声,“那簪子...”

话音未落,赵丞相突然“哎哟”一声,像是被簪子扎了手,一滴血珠落在簪头的红宝石上,竟被瞬间吸收了!

“这...这是何物?!“赵丞相脸色大变。

顾临渊剧烈咳嗽起来:“那是...咳咳...家传的'血玉簪'...见血会...“

话未说完,赵丞相突然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陈太医慌忙上前搀扶,却被顾临渊拦住。

“别碰他!”顾临渊“虚弱”地提醒,“血玉认主...外人碰了会...”

陈太医吓得连退三步。南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场闹剧——什么血玉认主,分明是顾临渊在簪子上下了药!

“快...快请御医...”陈太医声音都变了调。

“来不及了。”顾临渊“艰难”地撑起身子,“唯有...咳咳...药王谷的'还魂丹'...”

一炷香后,赵丞相被抬上马车时,脸色还灰败如土。陈太医战战兢兢地捧着个锦盒,里面装着所谓的“还魂丹”——其实是南星临时用面粉和蜂蜜搓的丸子。

“今日之恩,在下铭记于心。”陈太医临走时深深作揖,哪还有先前的倨傲。

待马车远去,顾临渊立刻“痊愈”,一把拉过南星的手:“簪子。”

南星递还簪子,发现红宝石的颜色比先前深了些:“这里面...”

“蓖麻毒素,微量。”顾临渊轻描淡写,“接触皮肤会让人短暂晕眩。”他转动簪头,宝石竟能旋开,露出里面芝麻大小的暗格,“张教授发明的。”

南星突然想起什么:“那株洋地黄...”

“是我种的。“顾临渊冷笑,“专门钓赵家人用。上一个认出它的穿越者,已经被他们...”

他没说下去,但南星懂了,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她下意识摸了摸藏在袖中的手术刀。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当然不会。”顾临渊望向远处尘土飞扬的官道,“所以我们要先发制人。”

午后,南星正在书房翻阅顾临渊给她的医书,春桃慌慌张张地跑来:“少夫人!厨娘的伤口...伤口流黑血了!”

南星扔下书就往外走,下人房里,厨娘面如金纸,伤口处渗出的血果然呈现不祥的黑色。

“中毒了。”她掰开厨娘的眼皮查看瞳孔,“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就刚才...”一个小丫鬟抽泣道,“陈太医来看过之后...”

南星心头一震,是了,陈太医临走前特意去查看过伤者。她迅速取出银针,在厨娘颈后几个穴位连扎数下。

“去请公子!快!”

顾临渊来得比想象中快,他检查过伤口,脸色顿时阴沉如水:“是'青丝绕',赵家秘制的毒。”

“能解吗?”

“能。”顾临渊从腰间取下药囊,“但需要你的血。”

南星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你的血有特殊抗体。”顾临渊已经取出了小刀,“张教授的研究表明...”

他没说完,但南星已经明白了,难怪赵家要追捕穿越者,原来是为了这个!

“要多少?”

“三滴足矣。”

南星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指,顾临渊的手法极快,刀尖一挑,三滴血珠落入药碗,瞬间将汤药染成淡金色。

“喝下去。”他扶起厨娘,“快!”

药效立竿见影,厨娘脸上的青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伤口渗出的血也渐渐转红。南星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

“他们是在试探。”顾临渊声音冰冷,“若厨娘死了,说明你不是穿越者;若活了...”

“就坐实了我的身份。”南星接话,突然想到什么,“等等,那陈太医怎么知道用这毒试探?除非...”

“除非他知道穿越者血液的特殊性。”顾临渊眼中闪过一丝杀意,“看来赵家手里的穿越者,不止一个。”

傍晚时分,南星正在整理药材,春桃又慌慌张张地跑来:“少夫人!公子他...他吐血了!”

南星扔下药碾就往主院跑。卧房里,顾临渊面如白纸,枕畔一滩刺目的鲜红。见她进来,他虚弱地挥退下人。

“别装了。”南星关上门,没好气道,“又唱哪出?”

顾临渊立刻“痊愈”,从枕下抽出一封信:“药王谷密报,赵家三日后设宴,邀请全城名医。”

南星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上元宴,猎狐。”

“狐狸...”

“是暗号。”顾临渊轻声道,“指穿越者。”

南星心头一凛:“他们要收网了?”

“不止。”顾临渊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布,“看看这个。”

绢布上画着个奇怪的装置,像是某种蒸馏器,但结构复杂得多。南星一眼认出,这是提取血清用的设备!

“赵家在研究穿越者的血。”顾临渊的声音冷得像冰,“必须毁掉这个装置。”

“怎么毁?”

“赴宴。”顾临渊看向她,“你我一起。”

南星突然明白了他装病的用意。若顾临渊“病重”,作为妻子的她自然要代夫赴宴,而“病弱”的他则可以暗中行动。

“太危险了。”

“所以要做好准备。”顾临渊从床底拖出个木箱,“从今晚开始,我教你识毒、用毒、解毒。”

箱子里整齐摆放着数十个小瓶,每个都贴着标签。南星随手拿起一个,只见上面用工整的简体字写着:“氰化物,微量致死。”

“张教授的遗产。”顾临渊轻声道,“现在,是我们的了。”

窗外,夕阳将天空染成血色。远处传来隐约的鼓乐声——是城中开始筹备上元灯会的动静。在这片祥和的氛围下,一场生死博弈正在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