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关猎影

灶膛里的柴火噼啪炸响时,王秀梅正攥着菜刀给年鸡放血。芦花鸡扑棱着翅膀在雪地上画红梅,黑豹蹿上去按住鸡脖子,狗牙上粘着片鸡绒毛。三只狼崽缩在草垛后头打颤,花小叼着根鸡毛掸子挨个敲脑门,铜铃铛震得檐角冰溜子直晃。

“腊月二十七,宰鸡赶大集!”李建国蹲在井台褪鸡毛,冻红的手指在热水盆里搅出漩涡,“待会儿给老周家送对鸡爪子,他媳妇做鞋样子。”

李红军却盯着篱笆外的雪堆皱眉——昨夜母狼送来的熊掌旁,多了摊半冻的狼粪,粪里掺着几粒亮晶晶的玻璃渣。

屯西头传来独轮车的吱呀声,赵老四裹着露棉花的破袄,车斗里堆着冻梨和红纸:“公社派......派发年画......”

话音未落,花小突然蹿上车斗,黄花斑的皮毛炸成刺猬。冻梨筐底赫然压着捆孔雀翎,翎毛根部用红绳系着铜弹壳,弹底鹰头徽泛着冷光。

“采购员塞的......让扔冰窟窿......”赵老四的冻疮手直哆嗦,袖口露出半截纱布,“昨儿后半夜他们往月亮泡运货,说是供销社的年礼......”

李红军捏碎冻梨,冰碴里裹着张油纸——是半张货运单,收货方写着“省城友谊商店”,公章印泥还没干透。

日头爬上东山时,李家院里已架起松木熏炉。小鸡炖蘑菇的香气混着松烟漫过屯子,李小丫举着鸡毛毽子追黑豹,踩塌了晾在院角的辣椒串。王秀梅举着笤帚疙瘩要打,却见狼崽们正把散落的辣椒往熊掌上堆,鼻头呛得直打喷嚏。

“狼崽子都比人懂事!”李建国嘬着鸡骨头嘀咕,“这熊瞎子脚印都蹭到菜窖口了。”

李红军往熊掌上抹层厚厚的辣椒油,硫磺粉混着鹿骨渣搓成线香:“老熊就好这口辛辣,给它备顿年夜饭。”

后半晌飘起细雪,李红军带着狗帮往南山布陷阱。冰镩凿开冻土埋下“辣椒雷”,绊线用狼毛混着渔网线搓成。花小突然蹿上歪脖子松,冲着月亮泡方向炸毛——冰面上突突响着拖拉机声,车斗蒙着帆布,积雪下露出半截孔雀尾翎。

“收网!”李红军吹响鹿骨哨。

大青闪电左右包抄,黑豹竟蹿上驾驶室踏板,狗牙咬住方向盘不撒嘴。帆布掀开的瞬间,二十几张锦鸡皮像彩旗翻飞,底下压着捆用油纸包的56式步枪。

“保卫科配这玩意打年货?”李红军的猎刀抵住采购员喉结,刀背映出他胸口的铜鹰徽,“友谊商店收野味用枪杆子结账?”

黑影突然甩出石灰粉,跳车时被花小咬住脚踝。冰面咔嚓裂开蛛网纹,帆布下的锦鸡皮落水即沉,混着冰碴子泛起彩色油花。

屯子里炸响二踢脚时,李家八仙桌已摆满年菜。小鸡炖蘑菇在铁锅里咕嘟,粉条吸饱汤汁晶亮如银丝。李小丫啃着鸡翅膀直吮手指头,黑豹偷喝供桌上的雄黄酒,醉得把狼崽当枕头压。

“祭祖的酒也敢碰!”王秀梅举着烧火棍追打,黑豹蹿上房梁撞翻祖宗牌位。太爷的虎头戒滚落灶坑,戒面琥珀遇热炸开细纹,光绪年的铅弹头当啷落地,滚到狼崽跟前当玩具。

后半夜守岁,狼崽的铜铃突然急雨般炸响。李红军提马灯冲出屋,见母狼独眼倒映着火光,正将半截冻熊掌推进陷阱区。熊掌上的辣椒油混着硫磺粉,在雪地上拖出条刺目的红痕,直指公社方向。

“借刀杀人?”李红军往弹壳里填火药,“这母狼要当猎头了。”

花小突然冲着冰河狂吠,闪电瘸着腿扒开积雪——哲罗鲑的脊背在冰层下若隐若现,鱼嘴大张着露出半截枪管,准星上粘着片带血的孔雀绒。

花小突然蹿上窗台炸毛低吼——屯口老槐树下,赵老四的独轮车歪在雪堆里,车斗渗出的血水冻成冰珊瑚,羊皮袄下露出半截孔雀翎染红的检举信。

“枪......枪子儿......”赵老四的冻疮手攥住李红军裤脚,喉头咕噜着血沫,“老坟沟......琥珀......”

话音未落,南山梁炸响二踢脚的尖啸。母狼独眼倒映着冲天火光,狼群竟叼着浸煤油的松明子,将盗猎团伙逼向布设辣椒雷的陷阱区。

李红军抄起双管猎枪冲出院门,子弹袋撞得腰间鹿皮囊哗啦响。屯北冰河裂开丈宽豁口,哲罗鲑的獠牙咬穿冰层,鱼腹鼓胀如孕妇——前世这鱼王吞过日本兵的炸药,炸塌半座山神庙。

“带丫丫进地窖!”李建国抡起油锯劈开篱笆,锯齿卷着冰碴子火星四溅,“王二虎!把土铳全搬出来!”

李小丫却攥着熊牙项链往冰窟窿跑,碎花棉袄像团跳动的火焰:“鱼鱼......戴戒指......”

河套废窑腾起硫磺烟,采购员的铜鹰徽在火光中泛着冷光。二十几条56式枪管架在冰岩后,子弹穿透暴雪织成火网。大青闪电左右包抄,黑豹竟蹿上枪管啃准星,狗牙崩断半颗仍不松口。

“砰!”

李红军的鹿骨哨与枪声同时炸响。母狼独眼闪过厉色,狼群叼燃的松明子引爆炸药包,冻土崩裂如天女散花。哲罗鲑乘势甩尾破冰,吞下琥珀铅弹的鱼腹轰然炸开,气浪掀翻整片白桦林。

硝烟散尽时,冰面上歪着七扭八裂的吉普车。采购员的羊皮袄燎成絮条,怀里紧搂的账册却被母狼叼走,狼牙在雪地上划出歪扭的血字——“换崽”。

“熊瞎子......咳......在崖柏......”赵老四弥留之际攥紧李红军的猎刀,刀柄缠绳浸透血痂,“子弹......刻着......”

李小丫突然从冰窟窿爬出,掌心托着太爷的虎头戒。戒面琥珀完好无损,光绪年的铅弹头竟与哲罗鲑腹中的子弹严丝合缝。

后半夜守岁,李家祖宗牌位前供着带弹孔的账册。王秀梅往火盆添了把狼粪艾草,青烟缭绕中,母狼独眼倒映着屯中灯火,将三只狼崽的铜铃系在昏迷的采购员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