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只看见乌云,要看见星星。】
林向芸被墙上贴着的一条标语吸引住了,她驻足片刻,忍不住轻声念了一遍。
在严秦霖的带领下,林向芸已经参观了整个机构一遍,机构选择了蓝色和黄色作为主色调,色彩明亮,活动室里有很多孩子的玩具和活动设施。绿植墙上郁郁葱葱,生机勃勃,几个孩子正安静地坐在一大面的乐高墙前玩积木。
这里更像是一个幼儿园,而不是一个康复机构。
“听说林老师之前是幼师,怎么会突然换了职业啊,我们这一行啊,虽然也是老师,但说实话……”
带着她参观机构的老师是严秦霖,差不多三十五岁,身材高大,眼睛不大却很有神,他已经在智心启智中心工作了六年,是个很有经验的特教老师,说起自己为什么在这一行做这么久,他笑着对林向芸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一行做这么久,我老婆说我天天对着外星球来的的学生,自己也会说外星语了。”
“回家,回家,我要回家!”
一个幼童痛彻心扉的尖叫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
不远处,一个女老师正在追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脸颊涨的绯红,拼命在跑。
女老师好不容易拽住了男孩的衣服,男孩奋力抵抗,大叫“我不来,我不来。”
他见挣脱不了,干脆躺倒在地上,目光涣散,像是失去灵魂的玩具,两只脚虚空地来回蹬着,试图挣脱枷锁。
“小泽,没事的,会没事的。”女老师还在耐心安慰。
“啊啊啊啊啊!”
男孩呼吸急促,白皙的皮肤上青筋凸起,声音如失控的警报声,震耳欲聋。
“我不来。”
“小泽,深呼吸,一、二、三!”
“我们要起来了。”
逐渐平静下来的男孩被女老师扶了起来,他弓着背脊,像是不服输的小幼兽。扯着嗓子,脸色涨的通红,卯足劲大声嘶吼,一边大叫,一边拼命地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砰、砰、砰砰……”
两只小手像是两只棒槌激烈地敲打着小鼓一样,脆弱的脑袋就如鼓皮一般随时震裂。
“小泽,放松放松,把手给老师。”
“把手给老师!”
女老师抓住男孩的双手,想要阻止男孩的自残行为,而男孩逮住了缝隙,整个脑袋往女老师的前胸撞去,女老师重重地摔倒在地。男孩又像一只离弦的箭要冲了出去。
林向芸眼疾手快从后头迅速抓住了男孩的手,但他仍然在奋力抵抗,在林向芸还没反应过来之时,男孩已经死死咬住了林向芸的右手臂。
明明是个孩子,发起狠来却双眼带着戾气,下了狠劲。
“小泽,松口。”
“松口!”
严秦霖严厉呵斥,他围在了男孩的身后,双手控制住了两只手臂,男孩还在蹬着双腿,想要找到时机挣脱控制,另外一个老师果决抓住了孩子的双腿。
眼前的情景一片混乱,像是一场激烈又失控的风暴。
过了几分钟,男孩在严秦霖的安抚下,好不容易安静了下来。
“没事了,小泽。”
“没事了。”
孩子呼吸渐渐平和下来,女老师把男孩带走后,严秦霖才走到了林向芸的身边说:“林老师,手没事把?”
林向芸无波无澜,似乎早已习惯这突如其来的意外。
她看了看手臂上隐约可见的牙印,自然而然地垂下右边手臂,微微笑了笑说:“小问题。”
“哦,我们刚刚说到哪里了,对,我们这一行的老师可是天天荒野求生啊。”
“刚刚的突发状况可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
他低头看了看林向芸脚上足足有七八公分高的高跟鞋说:“林老师,下次可千万别穿这么高的高跟鞋,我害怕你崴了脚。”
林向芸尴尬笑笑,因为第一天来新的机构上班,她想给人留下好的印象,特地穿了一身端庄的深色套裙,脚上蹬着一双新买的高跟鞋。面试之前,她已经失眠了一周,为了盖住厚厚的黑眼圈,她还画了一个平常不会画的妆。
林向芸解释道:“平常在幼儿园的时候,我不这么穿。想着第一天来机构,还是穿着正式一点。”
严秦霖带着林向芸进办公室,他的办公桌简单又整洁,各种文具放的井井有条,洞洞板上贴着几张颜色各异的字条,其中一张写着“冷静”的字条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林向芸撤回目光,又被另一个工位吸引,这个工位前粘贴着各种手绘的小卡片。小卡片上画着一个卡通人物配着各种行为动作,比如“吃饭”,“做作业”“睡觉”也有不好的行为动作,比如“尖叫”“打架”,“吵闹”。正确的行为,下面配着“√”错误的行为陪着“×”。卡通人物栩栩如生,这些图片是非常适合用来给孤独症小孩作为提示卡。
严秦霖环着双臂笑着说:“我们办公室的陶老师,是美术系毕业的。画画画的特别好,她有自己的一套方法能让孩子安静下来。她之前还出了一套漫画,孩子们特别喜欢。”
“远远的一听还想着是不是严老师在说我坏话,没想到居然严老师竟然在吹彩虹屁。”
进门的女老师个子高挑,烫着一袭漂亮的卷发,和林向芸差不多岁数,见到林向芸伸出了右手说:“陶蓝。”
“你好,陶老师,我叫林向芸。”
“欢迎欢迎。”
“以后还得陶老师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选择了这一行,自然而然就会改变的。严老师啊,以前可是暴脾气,这些年下来,他都成为我们当中最冷静的人了。”
“这算是件好事吧?”
“适者生存嘛!”
严秦霖笑了笑,又把林向芸引到了一个空置的工位上,说:“林老师,这里以后就是你的位置了,欢迎你加入我们。”
陶蓝坐在转椅上,低头整理着教案说:“刚刚启蒙班的那个小屁孩你们见到了吗?”
“何止见到了,那个新来的小鬼劲儿可不小啊,狠狠地啃了林老师一口。”
陶蓝转头看向林老师问道:“怎么样,严重吗?”
林向芸不以为然回道:“不严重。”
“林老师好像应对突发状况很有经验。”严秦霖说。
林向芸随口回了句:“应该是之前幼教的经验吧。”
她表情平静,心里却想,这应该是在当上幼教之前就有了这样的经验。
“你要是想撤退现在还来得及,以后要受的苦可多了。”
“喂,陶老师,老大好不容易招了个有特教资格的老师,你能不能别危言耸听了。”
“我当时进机构的时候,你们天天跟我画饼说一点也不难。我可不能让新人有这个错觉,要让他们有选择的权利。”陶蓝振振有词道。
陶蓝微微冲她挤了挤眼说:“不说了,我去上感统课了。林老师你可要自求多福啊!”
陶蓝抱着教案走了。严秦霖见怪不怪地说:“陶老师刚入职的时候,被学生砸了一个月的牛奶,在这里的老师各个都是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