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分别

  • 弑楚
  • 千里情牵
  • 2194字
  • 2025-05-13 12:00:36

“回,回将军,是,是。”

杜逸因为激动,说话都不利索了,调整了姿势,正襟危坐,这是自他下山后这两年来,头一次这么的局促不安。

“如今帐内还有几人?”

严鹏并未在意他的变化,冷峻的脸庞依旧毫无波澜,也看不出忧伤。

“……两,两人。”

杜逸刚挺直的腰,又弯了下来,眼睛低垂,看向陈冲,陈冲见状,也低垂着眼帘,嘴角抽动,眼泪又流了下来。

严鹏默默点头,他过来的时候,已经环视过周围的五个帐篷,均是异常安静,他已经猜到了答案。

“你们做得很好。此战我军损伤两千,斩获胡人精锐万余,缴获军马三千余匹,粮草辎重无数。正是他们的牺牲,才换来了这十余年来从未有过的大胜!这一战,不仅一扫我军阴霾,军心振奋,更是保护了身后千千万万的百姓不受屠戮!朝廷一定不会亏待这些阵亡英雄的!家人会得到抚恤,免除赋税;至于他们,也许看似是默默无闻埋骨他乡,但他们的功绩,标榜天下,利在千秋,必会永垂青史,万世不朽!”

杜逸明知严鹏的慷慨陈词,今晚已经对不少人说过,可还是心头一暖,一股暖流流遍全身。因为他坚定的眼神,和阵前的英勇,无不是在证明,这是他心里的所思所想。

杜逸这才注意到陈冲沉默不语,按照这家伙的性子,肯定是在想:只有活着才有资格谈论名声,死了,什么都没有了。什么朝廷的抚恤?!哼,骗鬼鬼都不信!

是啊,都只是受惯了压榨的贫苦百姓而已,如果不是需要他们去送死,谁会想得起他们呢?至于后世?呵,恐怕除了你们这些将军的名字,其他人都不会留下……

没有这场战争,自己这辈子,连和这四世将门的后人坐在一起的机会,都不会有。

杜逸担心陈冲会说些昏话,时不时眼神瞟向陈冲,发现陈冲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严鹏腰间,于是顺着目光看去,却是新换的腰封。

墨玉黑檀带钩在银甲的反衬之下格外显眼,而带钩的正面嵌着一枚青铜饕餮纹令牌。

严鹏升职了?如今这个纹令,是……校尉?

都尉,官居七品,统兵两千。

而校尉,官居六品,统兵五千。

杜逸心里泛酸,无论是都尉,还是校尉,这些都是他们这些没有身份、背景的小人物一辈子都难达到的高度。

“噼啪!”

火堆中突然一声炸响,一个火星跳跃闪烁,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之后,便消失不见。

严鹏霍然起身,甲片清脆的碰撞声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悦耳。

严鹏停顿了片刻,目光扫过陈冲,最后注视着杜逸,郑重言道:

“明日起,本部会被分派到各处论功行赏。而你们二人,会被单独安排到单都尉那里,明日早饭毕,你们便自行前往。今日阵前丢的那个士兵,身份不简单,你们好自为之……”

“单都尉?”

随着严鹏站起,杜逸急忙起身,可听到严鹏的话,让杜逸表情又变得复杂。如今刚出征,这些个大人物,杜逸很少听到他们的名字,也更分不清。

“嗯,单方单文龙,原是徐州裨将,来投了新军,按照新军的规制,才只封了个都尉之职。他的武艺,不在本将之下,其所部,尽是徐州的精锐。”

平时严鹏不会说这么多,更别提和杜逸这样连官儿都算不上的小官儿聊这些,可如今,整个所部十去六七,再加上分别,也让他不免多说了两句。

武艺高强,四世名将之后,又爱兵如手足,多么好的一个将军,如果跟着他,再学个一招半式,自己或许真有机会出人头地也说不定?

没想到才领了他们不到半个月,便又要调动了?

就因为他们是荥阳郡的人马,连个固定领头儿的都不配有吗?

杜逸心中不甘,看向严鹏的眼神中充斥着不舍。

严鹏平静地望向西北,那是鲜卑大营所在的方向,又不禁叮嘱了一句:

“今夜敌人自顾不暇,不会前来劫营,你们早些休息。”

严鹏当即大步走向远处还在低头“咴咴”的玉龙马,那玉龙马见了主人,轻摇着脑袋就往严鹏身上蹭着撒娇。严鹏宠溺地拍了拍它的脑袋,轻捋了下鬃毛,翻身上了马。

他驻马回首,深邃的眸子借着月光盯着杜逸,嘴中喃喃自语:

“姓氏、籍贯都对得上,眉宇间与他又有七分相似。应不会错了。只是某如今身不由己,他牵扯的又都是杀身之祸,是福是祸,只能看他自身造化了……”

呢喃之声低不可闻,严鹏也只是停留了片刻,便策马而去。

自顾不暇?不会劫营?难道这当中又有什么计策?杜逸听得一头雾水,可转念一想,这和现在的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杜逸摇了摇头,想要断了这些胡思乱想。

“严将军,说的……可是十三?”

陈冲敏锐抓到刚才说对自己不利的要点,惊疑发问。

陈冲是小人物不假,但他不傻。十三,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说起话来,天文地理,无所不知,相较于陈家兄弟那种读过几本书的人,那可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差距。说书的怎么说来着?就是什么皓月什么萤火的。

书读得多倒没什么稀奇,可他却很怪,明明从军时是个文弱书生,一肚子学问却不去做幕僚,偏偏心甘情愿做个排头兵,学着众人舞刀弄枪。这事儿用脚趾头想就知道肯定不简单,自然就锁定了人。

杜逸阴沉着脸,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白天的时候,为了救陈冲,当时看见了十三,也没来得及多想,只是以为自己看差了,便果断回了营,如今再想起阵前的事儿,怕是不会错了。

可他到底要干什么?就凭他,也敢单枪匹马追敌?不对,不对,难道他……

杜逸倒吸一口冷气,已经有了盘算。

“头儿?怎么了?”陈冲小声发问。

陈冲看杜逸的表情严肃,额间书写的“川”字已足以说明他此时的心情。这让陈冲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杜逸惊然回过神,望着陈冲担惊受怕的表情,讪然一笑,一吐之快的欲望最终还是换成了一句敷衍:

“咱们是啥?路边儿的土疙瘩,豆大的兵,用刀砍杀都嫌会把刀给卷刃儿了的那种。要是想杀,哪儿还有功夫调来调去?所以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早点儿休息。只是明日,怕是不会太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