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无涯看着师傅被钉在崖壁上的惨状,浑身颤抖,一股从未有过的混杂着恐惧与暴怒的狂潮瞬间冲垮他的理智,体内仿佛有什么怪物正在苏醒,一股粘稠的血雾在他周身弥漫开来,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红光中。
那妇人掩嘴轻笑,脸上松散的面皮跟随着笑声颤抖,“小郎君生气了呢,这是什么招式,妾身还未见过呢!不过你这点修为在妾身面前……”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
只见宁无涯的眼瞳突然变成竖瞳,背后的剑匣剧烈震动,
“无涯,不要……”陆通明强撑着说出几个字,但这已是极限,只能眼睁睁看着宁无涯释放杀意。
“铮—!”
一声剑鸣穿透雾气,霄练剑自行破匣而出,悬浮在他身侧。剑身缠绕着诡异的黑气,隐约可见一个牛头蛇尾的虚影在剑身上游走。
妇人脸上的笑意终于消失,失声尖叫:“蜚大人?不可能,您不是……被封印了?”
“蜚大人,是我,我是幻蛛……”
然而被蜚的意志和暴怒本能主导的宁无涯没有给她说完的机会,少年将承天收入腰后剑鞘,右手猛然探出握住漂浮在身侧的霄练剑柄,瞬间黑气如同活物般顺着手臂蔓延全身,与血雾交融。
宁无涯向前虚踏一步,他的身影仿佛融入了空间,瞬间跨越数丈距离,竟直接到妇人面前。
举剑,横扫,看似简单的一击裹挟着摧枯拉朽之势,那妇人仓促聚成的骨盾如薄纸一般瞬间破碎,剑锋划过她的腰部,几乎将她拦腰斩断。
“啊!”妇人发出凄厉的惨叫,伤口处涌出大量黑血。她疯狂后退,双手结印,雾气中浮现出无数骨刺,如暴雨般射向宁无涯。
宁无涯不闪不避,周身凝出护体罡气,那骨刺在接触罡气瞬间就化为齑粉。他踏步向前每一步都在空中留下血色脚印,如同踏在阶梯之上。
“不……不要过来!”妇人终于慌了,她转身欲逃,却发现四周雾气不知何时已变成血红色,将她困在原地。
宁无涯,或者说此刻掌控他身躯的蜚的意志,面无表情。眼眸空洞的锁定着幻蛛,霄练缠绕着不详的黑气,发出低沉的嗡鸣。他踏着虚空的血色脚印,每一步都让血雾更加翻腾,如同踏入幻蛛濒临崩溃的心弦上。
“蜚大人,是我啊,幻蛛,您不记得当年……”幻蛛绝望的嘶喊,试图唤醒蜚沉睡的意识或残存的旧情。
回应她的是宁无涯毫无花哨的一记竖劈。剑锋未至,那毁灭的剑意已撕裂空气,带着牛头蛇尾的虚影咆哮而下。
幻蛛尖叫一声,将残存的妖力尽数灌于双臂,交叉格挡。无数惨白的骨刺瞬间从他双臂的皮肤下刺出,凝成一面巨大的骸骨盾牌。
“咔嚓—轰隆!”
剑气斩碎骨盾,黑气与血芒交织的剑气狠狠劈在幻蛛的双臂上。刺耳的骨裂声响起,她双臂齐肘而断,黑色血喷涌而出,恐怖的冲击力将他整人如同破布娃娃一般狠狠砸进后方的峭壁,碎石簌簌的落下。
“噗!”幻蛛嵌在岩壁里,又是一大口黑血喷出,气息萎靡到极点。她看着那血色身影提着魔剑,一步步踏着虚空逼近,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她,强烈的求生欲压倒一切。
“大人救我!”她用尽最后力气,发出一声尖啸。同时她咬咬牙,心口处逐渐浮现出一颗跳动着幽绿光芒、布满诡异符文的心脏!她脸上闪过极致的痛苦与疯狂,将心脏引爆。
“轰!”
一股带着浓郁、腐朽与剧毒的气息迸发而出,这浓烟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竟将困住她的猩红血雾都灼烧出“滋滋”声响,暂时破开了一个缺口!
幻蛛的身影在浓雾中变得模糊不清仿佛随时都要消散。她看了一眼逼近的宁无涯和被钉在墙上的陆通明,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顺着烟气的缝隙,遁入浓雾深处,消失的无影无踪。只留下一句饱含恨意的尖啸在涧中回荡:“陆通明,天命人你们逃不出这方天地!”
浓烟渐渐被翻涌的血雾吞噬、净化。宁无涯悬浮在幻蛛消失的地方,竖瞳扫视着浓雾,似乎在确认目标是否彻底消失。
片刻后,他似乎确定目标已经逃离,缓缓转身,那双冰冷的竖瞳锁定了被骨刺钉在了崖壁上的陆通明。
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被蜚的意志驱使的杀戮本能。他再次举起缠绕着黑气的霄练,剑尖直至陆通明的心脏,作势便要无情的刺下!
陆通明看着那双非人的竖瞳,心知宁无涯此刻已完全被蜚制配,他无力反抗,只能闭上双眼,心中有百般不解,但也没有谁能够他解释了。
“铛—”
清脆的金铁交鸣声在雾气弥漫的涧谷间回荡,震得宁无涯或者说此刻掌控他身体的蜚的意识身形微微一滞。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降临。
陆通明猛然睁开眼睛。
只见那枚刻着“清”字的玉牌悬浮在眼前,散发着温润却坚硬无比的青光,硬生生的抵住了缠绕着黑气的霄练剑锋。
青光与黑气激烈碰撞,发出滋滋的侵蚀声。玉牌周身环绕的青气开始向后方快速汇聚。一道虚幻且却清晰无比的身影迅速凝聚,他面容儒雅,眼神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目光穿透宁无涯的竖瞳,仿佛直视其灵魂深处。
“蜚!”石清霄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在宁无涯的识海中炸响,“千年封印,又不知晦!竟敢妄图夺舍天命,行此逆天之举!”
这声音蕴含着强大的镇压之力,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指蜚寄宿在霄练剑中的本源神魂,宁无涯身体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露出极端痛苦和挣扎的神色。竖瞳疯狂闪烁、明灭不定,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体内激烈撕扯。霄练脸上的黑气剧烈翻涌,牛头蛇尾的虚影发出嘶吼,显然石清霄残魂的出现和镇压,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和束缚。
“呃啊—!”宁无涯发出低吼,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却再难寸进。
“闹够了吧。”石清霄的虚影单手结印,玉牌青光大盛,在宁无涯头顶汇聚成一座巍峨青山,带着镇压万邪的无上威严,轰然向下砸落。
“砰—!”
一声闷响。宁无涯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整个人从半空中狠狠砸落在地。霄练脱手飞出,插入一旁的岩壁中,剑身兀自嗡鸣震颤,黑气翻涌却似乎被无形的力量束缚,无法再离剑侵袭。
环绕在宁无涯周身的红黑罡气瞬间溃散,他蜷缩在地剧烈咳嗽,大口喘息。竖瞳逐渐隐去,恢复成正常的圆瞳,只是布满了血丝与极度的疲惫。最终沉重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缓缓合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石清霄转过身,目光落在被骨刺钉在墙上的陆通明,他虚指一点,一道青光闪过,那根插穿陆通明左肩的骨刺便便化作齑粉,接着一股柔和的力量拖着陆通明缓缓将他放在地上。
“师兄,咳咳……”陆通明剧烈的咳嗽着,鲜血再次从嘴角溢出。
石清霄的虚影微微抬手,“陆云不必多言,你想问的我已知晓。”他目光落在岩壁上的霄练剑上。
“这蜚……并不是本体脱困。他不过是被相柳强行撕裂,携带出来的残魂,寄宿在剑中沉睡,相柳给它种下‘监视’烙印,目的就是为了锁定天命人的踪迹,你们上山回宗门后,因为有护山大阵,他们也没办法准确掌握行程。但你们一下山踏入凡尘,这缕残魂便被唤醒,指引那幻蛛对你们展开不死不休的追杀。不过,刚刚的情形应该是那缕残魂也有蜚的意志,他想借此机会争夺躯体,将自己放出来,不过也不必担心,天命之躯,黯灵难侵,只要无涯不主动出卖自己的灵魂,那边便无事。”石清霄说话还是那般儒雅。说话间,还讲霄练重新插入到剑鞘当中。
他回头看看玉牌青光逐渐暗淡,又看向陆通明说道:“好久没见你这么狼狈了。”
陆通明有些无奈,他都这样了,师兄还打趣他。
石清霄手指一点,一道青光没入陆通明神台。
“嗯……”陆通明闷哼一声,只觉一股温暖磅礴之力涌入识海,迅速流遍四肢百骸,左肩的伤口竟以肉眼所见的速度开始愈合,枯竭的气海也仿佛注入了一股清泉,虽然远未充盈,却足以吊住性命,恢复行动之力。
“这是我残余的一些本源神魂,虽然不多,但也够你们撑到京城。接下来的事,只能靠你们自己了。”石清霄的虚影变得更加透明,声音也飘渺起来,“前路凶险未卜,接下来的路……就只能靠你们自己走了。”
话音刚落,石清霄的虚影如同风中青烟,缓缓消散在浓雾之中。
“啪嗒。”那枚耗尽力量的玉牌,掉落在地上。
陆通明走过去捡起玉牌喃喃道:“这么着急,真就不让我说一句话吗?”
他走到宁无涯身旁,将少年背到背上,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道:“看来今天是过不去了,待天晴了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