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命运的玩笑

老板娘强使自己冷静下来：“你要说什么？”

李牧然盯着她的眼睛，道：“把我的房费全部退给我。包括今晚的。”

“这……好吧。看你也怪可怜的。我就发发慈悲。”老板娘松了一口气。一天十块，五天也才五十块钱。

李牧然接过钱来，眯着眼睛，对她说道：“记着我的名字。李牧然。或许，有一天，你会想起今晚的事。”

“今晚什么事？”老板娘这一刻很是心虚。

“你自己知道。”李牧然甩下一句话，上了楼。

次日一大早，天还没大亮。李牧然背着背包，出了旅社。他必须在这里尽快找到一份工作才行。五十块钱，真活不了几天。去奥海的计划，只有放一放了。

在街道上连续走了大半天，他失望的发现，除了一些制作招牌的广告作坊，几乎没有比较正轨的广告公司。在一家作坊前，看着那些个人正在粘贴即时贴或者在红布上用油漆刷子刷标语，李牧然沉默了。

搜遍全城，他也几乎没有发现有适合自己的工作。看来，自己还是太过理想化了。临出发前，他想到了各种可能，也想到了可能短时间内找不到工作。可谁能想到，预算足够能坚持三个月的钱，就这么几天就没了？

眼看手中的钞票越来越少，李牧然的心逐渐的下沉。不到三十块钱，最多还能坚持两天。苦思良久，他只好决定暂时去那些厂子里打打零工，暂时维持自己基本生存再说。

于是，他乘坐公交车，又来到了城郊。当晚，连客栈都不敢住了。合衣在一个商场的门口坐了一夜。

小厂的工作也并非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看着他细皮白嫩的肌肤，工厂老板坚决的摇着头：“小伙子，我们这里要求能吃苦耐劳的。你看你，瘦胳膊瘦腿的，应该才出学校吧？不是我不要你啊。说真的，这种罪你是受不了的。”

准备再请求，可这个年纪不到三十岁的老板，却转头走了。

接连走了好几家工厂。可还是被各种原因拒之于门外。

第二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三天一早，街道上还只有少数的行人他又上路了。整个上午，他先后遭遇了好几个老板的拒绝。最后一家制衣厂里，老板不仅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如同赶苍蝇一般，将他赶出了厂区。

失望的告别了这个制衣厂，又到了另一家生产干电池的厂家，应聘操作工。听说他是高中毕业生，老板很是高兴。可连续问了几个关于物理化学的问题，李牧然却是支支吾吾的答不出来。老板眼里的光顿时暗了下去。

这还真不怪李牧然。父母遗传给他的，似乎只有一些文艺的细胞。对于数理化，他看着就头疼。因此，他才在老师的建议下，改为美术专业特长生。高中的时候，只注重文科成绩，而数理化成绩却是一塌糊涂。

李牧然只得低下头：“老板，我这是真没办法了。身上带的钱在一家黑旅社里被人抢光了。再者说，我应聘操作工，只需要按照流程操作。如果有时间，我可以补一下相关方面的知识。如果今天老板帮我度过这个难关，来日不说我有多大成就，但……回报你这份恩情的能力，我想我还是有的。你看呢？”

老板沉默了半晌，说道：“小伙子，我能看出，你和他们不一样。创业之初，我也遇到很多困难。也得到很多人的帮助。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留下来吧，就当我感谢他们。”

“谢谢老板！谢谢老板！”李牧然嘴里念叨着，心中却是放下一块大石一般。

这个电池厂的老板姓黄。年龄也就三十多岁，身高一米七多一点。身材板正，走路带风。他的双眼极是有神，却并无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黄老板亲自将他带到简陋的宿舍里安顿好，李牧然这才有机会，在厂区里到处看转了转。

这家电池厂就是最为简单的石墨棒稀硫酸电池。当前各种家用电器，如收录音机、电话机、热水器等逐渐的流行，这种干电池的使用量还是蛮大的。黄老板暂时并不为销路发愁。相反，厂子里每日加班加点的生产，还是有些难以应付如今的市场需求。

“我们必须要提高产能。”黄老板叹了一口气，“我们这个厂，还是太小了。”

李牧然注意到他说的是“我们这个厂”，而不是“我这个厂”，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些亲近。这样的人，并不是那么以自我为中心的。加上他的好心收留，李牧然决定推他一把。想了想，他笑道：“黄老板，老实说，我觉得，你现在不是应该扩大产能，而是研制、或者说找到更先进的电池技术。”

黄老板扭过头，奇怪的看着他：“更先进的电池技术？电池，不都这样吗？”

李牧然笑笑：“不不不。黄老板，现在国外开始了新技术革命。将来，应用最多的，应该是镍氢电池、镍钴电池、锂电池、盐酸锂铁电池、氢燃料电池、甚至还有更加先进的电池。这种干电池……应用范围会逐步缩小，最终被固态充电电池替代。”

“充电固态电池？替代干电池？”黄老板惊讶的问道。他想不到，这个刚才一问三不知的小家伙，竟然能说出这么多他也没有听说过的东西。

“电池的容量和能量密度，还有安全，再就是适应不同的环境以及不同的电池容器。这才是电池行业应该注重的指标。干电池的最大缺点是能量有限，又不能重复使用，必须时常更换。而且，电池的酸体长时间滞留在电池容器中，会给电器带来很大的伤害。这些你应该是知道的。还有就是环保问题。”

“走走走，去我办公室，给我仔细说说。”黄老板一把拉住李牧然的胳膊，有些激动的说道。

两人走进黄老板的办公室。这是一个九米来长六米宽的大房间。他宽大的办公桌，和身后的书架，占据了整整三分之一。李牧然扫了一眼，不外乎就是一些犹太人经商法则啊成功学啊什么的。前面的茶台，又占了好大一片地方，使得整个房间看着并不宽敞。

两人在茶台边坐下。

黄老板一边抓茶叶泡茶，一边急切的道：“你说说，你详细说说。”

李牧然有些局促，硬着头皮道：“我知道的并不多。不过，我想，今后，个人电脑和一种很薄的笔记本式的电脑，必定会普及。现在，国外已经开始大规模推广了。我们国家今后也不会例外。还有一些能够适应长时间野外作业的微电电子工具，比如说探测、通讯等等的工具。这些电子工具所需的电池，必然是小巧轻便能重复充电使用的。因此，今后，这种能量密度极大而重量和体积都非常小的电池才是市场的主流产品。比如，镍氢电池、锂电池等等。而干电池……应用场景将会大大萎缩。”

黄老板将泡好的一杯茶放到李牧然的面前，催促道：“你继续说，继续说。哦……先喝口茶再说。”

李牧然是喜欢茶的。不过，他喜欢绿茶，对于黄老板的铁观音，他的兴趣不大。因此，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又继续道：“上面说的某些电子工具的电池，应该说，市场是极大的。但这并不是最终的电池形态。比如说，美国和苏联都在研发核电池并且有很大的进展。当然了，那些都是尖端科技，并不是我们现在所能仰望的。不过呢，随着我国经济和科技的发展，在将来，肯定会出现以充电电池驱动的汽车。我看了一份内参，大科学家钱学森就提出在我国应该大力研发电动汽车。这是我国超过美欧日汽车产业的机会。”

黄老板呆住了。今天，他所从李牧然这里听到的有些东西，作为资深行业内人士，也是闻所未闻的。比如钱老提出的研发电动汽车的构想，比如核电池，等等。

镍氢电池和锂电池他都听说过，知道这是一种全新的储能设备。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他这辈子和这些电池打交道。在他看来，干电池的使用前景，是极为广阔的。所以，他之前一直担心产能的问题。可现在……

只是，他一直有个疑问：目前正在大规模流行的寻呼机，不久需要很多电池么？将来人手一个，十来天就更换一次，这个量怎么说都能让很多电池厂吃饱。难不成，将来寻呼机的电池也会被新电池锁取代？

李牧然笑了。寻呼机？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听说过这个词。似乎这玩意儿在大陆并不多见。

“替代的，不是电池，而是行业！”李牧然的话一出口，便让黄老板吃了一惊。“这玩意儿的名字，就叫手机！”

“手机？”黄老板并不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他自己虽然嫌价格太高了没有购买，可也见过别人使用。他摇摇头，“手机太贵了，我都不舍得买。这种东西怎么会大范围流行？”

“之所以贵，是因为这才处于市场初始阶段。随着各种技术的解决，还有各种产业的整合，以及越来越多人使用，价格会越来越低。比如说电池，现在看起来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可最开始其实也算高科技的技术。使用场景也很有限，价格也很贵的。”

黄老板沉默。

他也知道，如果李牧然说的这些都是真的。

新技术新装备以及新型电池普及，干电池的市场空间将会无限收缩并趋向于零！

可是，他一个小年轻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不是不喜欢数理化吗？

“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黄老板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李牧然沉吟了一下，道：“本不想说的，不过，黄老板这样问，我就实话实说了吧。我爸呢，是江州财政局的副局长。他平时也能接触到很多国家层面的信息。所以……不过，我说的这些，你可千万别到处说。”

父亲，只有拿你暂时顶缸了。

“你爸……你说你爸是财政局长？那你怎么会来这边打工？”黄老板一下坐直了腰板。江州，他并不陌生。那也算得上一座大城市，一个全国闻名的工业城市。

李牧然笑了笑：“我爸这个人呢，就是属于那种循规蹈矩的人。但我又不想随他安排的路走下去，更不想依靠他的力量，或者说，他不允许我使用他的那些力量。我想自己闯一条路出来。你也知道，江州那地方……暂时还不能和这边相提并论。”

他又从背包里取出那份录取通知书，递给黄老板，道：“其实，我考上了大学。只是，现在觉得，这种美术啊艺术啊什么的，在现在这个社会，用处不大。我不想我自己到老了的时候浑身只剩下一股穷酸气。”

黄老板眼睛瞪得老大，怔怔的看了李牧然好一阵功夫，才缓过神，长叹一声：“哎！我真的佩服你！你敢离开那种环境，来这边闯荡。就算是我年轻的时候，也没你这份魄力！”

“你现在也不老啊！春秋鼎盛，正是大展身手的时候啊！”李牧然笑道。

“李老弟！”黄老板突然正色道，“我就这样称呼你吧。这样，你呢，也不用去车间工作了，你就……平时就陪着我聊聊天，没事了就陪我去外面走走看看，你看可以不？额……我每个月给你五百块钱。哦，还有，你也不用称呼我啥老板老板的，就叫我一声哥，可好？”

毕竟，一个大城市的财政局副局长的公子，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尊大神。

“这……是不是不太合适？”李牧然放下杯子。让自己陪着一个电池厂的老板聊天？可自己刚才已经竹筒倒豆子似的将自己所知道的那些都说完了啊。接下来还能和他聊啥？

这不是玩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