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声在扭曲的走廊里断断续续。
陆沉抓住一根裸露的电缆稳住身体，整个方舟基地正在经历空间折叠的余波——墙壁像融化的蜡一样弯曲，地板与天花板的界限变得模糊。他腕间的数字“6“投射出的全息文字正在变淡，仿佛被橡皮擦一点点抹去。
【第二日：文字湮灭】
【剩余时间：11小时42分】
“李铮！“苏萤朝通讯器大喊，但回应她的只有静电噪音。能源中心的监控屏幕闪烁着最后画面：陈无咎完全光粒化前，将手术刀插进了拓扑折叠器的核心模块。
陆沉摸向锁骨处的数字烙印，那里的皮肤正在渗出蓝色光点。“他在加速进程...现在欧洲所有文字都会开始消失。“
仿佛印证他的话，墙上的应急指示牌突然模糊起来。“EXIT“字母像被雨水冲刷的墨水般晕染开来，最终变成无意义的污渍。更可怕的是陆沉腕间的任务说明——那些全息文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苏萤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你的记忆！快把梵蒂冈坐标写下来！“
陆沉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摸遍全身找不到笔，最后用指甲在手臂上刻下坐标。第一道血痕刚形成，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图书室的方向。
图书室成了认知灾难的展示厅。书架上的书籍像经历千年风化般碎成纸屑，飘落的纸页上全是空白。几个研究员跪在地上疯狂翻动笔记本，但那些字迹正在消失，就像被无形的手擦除。
“不...不...“一个戴眼镜的女人抓着头发，“我的论文...全年的实验数据...“她突然抬头，眼球布满血丝，“你们是谁？“
苏萤警惕地后退半步：“张教授？我们昨天还一起分析过——“
“分析？“女人迷茫地重复这个词，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陆沉感到一阵恶寒。文字消失带来的不仅是记录的湮灭，更是概念的抹杀。没有文字承载，人类连基本的抽象思维都在瓦解。
“必须立刻出发。“他拽着苏萤退出图书室，“再拖下去我们连'任务'这个概念都会忘记。“
李铮在车库拦住了他们。女军官的作战服上沾满蓝色黏液，右手握着的军刀还在滴落同样物质。
“十七个。“她喘着粗气，“十七个被转化的感染者，全都往欧洲方向爬。“她踢开脚边一个透明容器，里面泡着半截人类手指——指节处有环形烙印，“陈无咎在制造军队。“
“我们需要直升机。“陆沉亮出手臂上血刻的坐标，“梵蒂冈地下藏着第二把密钥。“
李铮的视线在他们之间游移：“为什么是你们？全球那么多幸存者，为什么监管者只给你们任务？“
苏萤的斧头微微抬起：“你早就知道答案。2019年那些苏美尔泥板，记载的根本不是什么末日预言，而是操作手册——关于如何启动七日湮灭的程序指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车库顶灯突然闪烁起来，在明暗交替间，陆沉看到李铮右手小指的戒指内侧刻着与苏萤烙印相似的沙漏符号。
“三年前我们发掘的是上一个文明的遗物。“李铮终于承认，“他们经历过同样的筛选。“她突然扯开衣领，锁骨下方露出数字“5“的烙印，“我是第五日的密钥守护者。“
这个坦白让空气凝固了几秒。陆沉突然明白为什么李铮能迅速组织方舟基地——她早就知道灾难会来。
直升机在血色黎明中起飞。舷窗外，欧洲大陆上空的红云形成漩涡，中心点正是罗马。当飞机越过阿尔卑斯山时，陆沉看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整片森林的树木排列成巨大箭头，全部指向梵蒂冈。
“自然法则正在改写。“苏萤紧握座位扶手，“植物开始对湮灭能量产生趋性反应。“
驾驶员突然惊恐地大喊：“天啊！那是什么？“
在梵蒂冈城上空，圣彼得大教堂的穹顶正在发光。不是反射阳光的那种亮，而是从内部透出的幽蓝，像海底神庙的晶体。更诡异的是教堂广场上的人群——数百个赤裸的人形跪拜成同心圆，他们皮肤下流动着与陈无咎相同的蓝光。
“感染者集会。“李铮给冲锋枪上膛，“准备绳降。“
直升机在距离广场三百米处突然失控。所有仪表盘文字消失，导航系统发出尖锐的警报。驾驶员拼命拉操纵杆时，陆沉看到机舱金属壁上浮现出古老的苏美尔楔形文字——与海底神庙碑文完全一致。
【语言之钥藏于沉默之口】
【真相需以鲜血唤醒】
失速的直升机像断线风筝般坠落。在撞击前的最后一秒，陆沉看到广场中央的感染者同时抬头，数百张脸上浮现出陈无咎的诡异笑容。
黑暗。
陆沉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挂在圣彼得广场的方尖碑上。绳索勒进肋骨，下方二十米处是摔成废铁的直升机残骸。李铮和苏萤不见踪影，而更可怕的是——他的手臂上，用血刻的坐标消失了。
不是被擦掉，而是皮肤恢复了光滑，仿佛从未受过伤。
“苏萤！“他的喊声在空旷的广场回荡。回应他的是四面八方响起的窸窣声——那些感染者正在向方尖碑聚拢。他们移动的方式不像人类，而是某种节肢动物，四肢反关节爬行。
陆沉挣扎着解开绳索，自由落体的瞬间，他看到广场地砖上刻满正在消失的文字：拉丁文、希腊文、希伯来文...全部在阳光下蒸发。当他摔在喷泉废墟里时，右手摸到个冰凉的东西——驾驶员的手枪。
第一发子弹打穿冲在最前的感染者头颅。没有鲜血，只有蓝色光粒从伤口喷涌而出，在空中组成一个临时符号：
【沉默之口在地下】
陆沉边射击边后退，直到背脊撞上大教堂青铜门。门扉出乎意料地一碰就开，他跌入黑暗的瞬间，身后传来苏萤的呼喊：“别进去！那是——“
门关上了。
黑暗中的空气带着千年尘封的霉味。陆沉摸索着前进，手枪对准虚无。当眼睛适应黑暗后，他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倾斜向下的甬道里，墙壁上满是正在褪色的湿壁画。
最诡异的是那些画的内容：不同时代的人类跪拜同一个发光体——有时是太阳，有时是金字塔，有时是环形装置。而所有画面角落都画着沙漏符号，与苏萤和李铮的烙印一模一样。
甬道尽头是间圆形密室。中央石台上放着本金属封面的巨大典籍，书页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陆沉冲上前时，最后一页文字刚好消失，只留下一个凹槽——形状与第一把密钥晶体完全吻合。
他掏出波浪纹路的晶体按进凹槽。
密室突然震动，石台裂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更深处的黑暗中传来水流声，但陆沉知道这不可能——海洋已经消失了。
阶梯尽头是个巨大的地下水宫。水面平静如镜，倒映着拱顶上璀璨的星图。而在水池中央，悬浮着一具透明棺椁，里面躺着个穿现代实验服的年轻女性。
陆沉的呼吸凝固了。
棺中人是苏萤。
不，准确说是长得与苏萤一模一样的人。她的实验服胸口绣着“K-7“编号，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掌心里捧着一块刻满文字的黑色晶体。
水宫突然亮起蓝光。陆沉转身看到另一个“苏萤“站在入口处，手中的斧头滴着蓝色黏液。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选你了。“她轻声说，“K系列克隆体是监管者的触手，而我是最后一个幸存者——K-7的备份。“
水面泛起涟漪。棺椁中的“苏萤“突然睁开眼睛，与站在陆沉面前的她同时开口：
“语言之钥需要用守护者的血激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