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钥晶体在陆沉掌心发烫。
直升机降落在方舟基地屋顶时，亚洲上空的红色光环正逐渐褪去。风暴暂时平息了，但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更令人不安的寂静——没有风声，没有鸟鸣，连呼吸声都显得刺耳。
“李铮会想知道陈无咎的事。“苏萤检查着弹匣剩余子弹，金属碰撞声在机舱里格外清脆，“但最好不要提青铜装置。“
陆沉下意识摸向胸前的背包，里面装着从海底神庙带回的两样东西：波浪纹路的密钥晶体，以及那个神秘的小型拓扑折叠器。后者现在安静得像块普通金属，但他忘不了陈无咎接触它时的惨状。
“你觉得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陆沉问。舷窗映出他锁骨处新浮现的数字“7“，像一道灼伤的疤痕。
苏萤的睫毛在应急灯下投下蛛网般的阴影：“所有被烙印者都能感知密钥位置。但陈无咎...他的反应不像人类。“她突然抓住陆沉的手腕，“你的数字！“
陆沉低头，发现腕间的“7“正在分裂——数字边缘渗出细小的光粒，逐渐组成一行模糊的文字：【记忆同步率：31%】。
没等他们研究这个变化，舱门被猛地拉开。李铮站在升降平台上，军装外套沾满油污，左手断指处换了新绷带。她身后站着六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枪口微妙地指向地面。
“欢迎回来，英雄们。“李铮的语调像绷紧的钢丝，“全球重力场稳定了，暂时。“她锐利的目光扫过两人，“陈无咎呢？“
苏萤面不改色：“死了。“
“怎么死的？“
“湮灭。“陆沉插话，感到密钥晶体在口袋里震动，“监管者判定他作弊。“
这个答案似乎出乎李铮意料。她沉默了几秒，突然挥手让士兵退后：“指挥室有新发现。你们该看看这个。“
通往地下三层的电梯里，陆沉注意到苏萤与李铮之间诡异的默契——她们没有眼神交流，但每当电梯晃动时，两人会同时调整重心。更奇怪的是李铮右手小指上的戒指，内侧刻着与亚特兰蒂斯碑文相似的符号。
“你们认识。“陆沉突然说。这不是疑问句。
电梯猛地停住。李铮的手按在枪套上：“什么？“
“灾难发生前。“陆沉指向她的戒指，“那上面的符号是苏美尔'冥界之匙'的变体，和苏萤论文里的复原图一致。“
空气凝固了。苏萤的瞳孔微微收缩，而李铮的拇指悄悄拨开了枪套保险。
“2019年，剑桥考古学会。“苏萤最终打破沉默，“李上校当时负责中东文物追回行动。“
李铮冷笑一声：“现在轮到我提问了，博士。为什么你的烙印数字从没变过？“她突然扯开苏萤的衣领——锁骨下方光滑如初，没有任何标记。
陆沉的血液瞬间冻结。监管者明明说过，所有参与者都有烙印。
刺耳的警报声拯救了这场对峙。电梯门开处，一个技术员满脸惊恐地冲过来：“东侧走廊！快！“
指挥中心乱成一团。主屏幕上显示着基地结构图，东区某个位置正闪烁红光。陆沉挤过人群，看到监控画面里的景象时，胃部一阵抽搐——
十几个幸存者飘浮在走廊半空，像被无形丝线吊住的木偶。他们的身体以不可能的角度扭曲着，某些关节甚至反转了180度。最可怕的是他们的脸：嘴角统一咧开到耳根，露出与陈无咎临死前相同的诡异笑容。
“什么时候开始的？“李铮厉声问。
“三分钟前。“技术员声音发抖，“先是集体抽搐，然后...就变成这样了。“
苏萤突然抓住陆沉的手臂：“看他们的烙印！“
陆沉眯起眼。每个悬浮者锁骨处都亮着微光——不是数字，而是与神庙青铜装置上相同的环形符号。
“是接触过陈无咎的人。“李铮突然明白过来，“今天早上他给至少二十个人注射过'疫苗'...“
她的话被玻璃碎裂声打断。监控画面里，一个悬浮者突然爆开，不是血肉横飞的那种爆裂，而是像被擦除的素描般，从四肢末端开始分解成光粒。几秒钟内，整条走廊只剩下漂浮的光尘和十几套空荡荡的衣服。
指挥中心鸦雀无声。陆沉腕间的数字突然跳动，浮现出新文字：【第二日准备阶段：记忆同步率不足将导致认知瓦解】。
“他在转化他们。“苏萤轻声说，眼睛盯着空荡的监控屏幕，“陈无咎不是死了，他只是...换了种存在形式。“
李铮的通讯器突然响起。她听了几句，脸色变得铁青：“西区储藏室发现异常。所有人，二级戒备！“
储藏室的景象让陆沉想起核爆后的广岛照片。墙壁上布满人影轮廓的焦痕，中央跪着个穿白大褂的老人，正用血在地上画着复杂方程。听到脚步声，他缓缓抬头——是方舟基地的首席天体物理学家周教授，但现在他的眼球完全变成了乳白色。
“时空曲率...不对...“老人喃喃自语，手指已经磨得露出白骨，“我们算错了卡-丘空间的稳定性参数...“
李铮示意士兵别开枪：“周教授？发生了什么？“
老人突然咧嘴笑了——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无咎式笑容。他用流血的手指在空中画出环形符号：“他来了。从膜空间另一侧。我们以为自己在玩游戏，其实是被游戏玩...“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开始透明化。陆沉冲上前想抓住他，却只摸到冰凉的空气。在周教授完全消失前，陆沉看到他锁骨处浮现出数字“6“——比其他人少一天。
“全基地戒严。“李铮的声音像淬了冰，“检查每个人的烙印。“
回到临时宿舍后，陆沉立刻反锁房门。他从背包取出青铜装置放在桌上，金属表面在灯光下泛着诡异蓝光。
“李铮在撒谎。“苏萤检查着通风管道确认无人监听，“她根本不是什么文物追回行动负责人。2019年我们在伊拉克发掘的是苏美尔'七日审判'泥板，由军方秘密押运回国。“
陆沉调试着装置侧面的旋钮：“而你负责破译上面的末日预言？“
“不全是。“苏萤的斧头横在膝头，“那些泥板记载的不是预言，是...说明书。关于如何启动'湮灭程序'的指南。“
青铜装置突然“咔嗒“一声弹开，投射出新的全息影像：一间白色实验室，十几个穿防护服的研究员围在环形设备旁。陆沉立刻认出了自己——影像中的他正在与一个穿军装的人争论，那人转身的瞬间，陆沉看到了李铮的脸。
“这是湮灭计划启动前72小时。“影像中的陆沉说，“一旦激活拓扑折叠器，至少有七天的不可逆过程。“
“总统已经批准了风险预案。“影像中的李铮冷冰冰地回答，“为了新能源革命，这点代价值得。“
全息影像突然扭曲，切换到一个陌生场景：陆沉独自在深夜的实验室里，手指悬在红色按钮上方。他的白大褂上沾着血迹，而地上躺着两个昏迷的警卫。
“我要终止实验。“现实中的陆沉和影像中的自己同时说出这句话。
影像突然中断。青铜装置过热般发烫，底部弹出一个小型数据芯片。陆沉捡起芯片的瞬间，剧烈的头痛袭来——这次不是碎片，而是洪水般的完整记忆：
2023年3月14日。作为量子拓扑研究所首席科学家，他向政府提交了“拓扑折叠“新能源方案。理论上，通过创造微观尺度的卡-丘空间，能从真空中提取近乎无限的能量。
2023年9月6日。第一次活体实验失败，十二只实验鼠在七天后基因崩溃。军方代表李铮强行接管项目。
2023年12月24日。圣诞夜。他发现项目真实目的不是新能源，而是武器化——拓扑折叠器能制造局部时空湮灭。
2024年1月1日。他决定毁掉实验数据，但为时已晚...
记忆在此处断裂。陆沉大汗淋漓地醒来，发现自己在宿舍地板上蜷成一团。苏萤正用湿毛巾敷他的额头，窗外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几点了？“他沙哑地问。
“凌晨四点。“苏萤指向窗外，“看天空。“
陆沉挣扎着爬到窗边。亚洲上空的红色光环已经完全消失，但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巨大的发光数字——6和1，像悬挂在夜空的倒计时牌。
“第二日开始了。“苏萤轻声说。
仿佛回应她的话，整个基地突然剧烈震动。陆沉腕间的数字疯狂闪烁，最终定格为“6“，而锁骨处的“7“则开始灼烧般疼痛。更可怕的是，他清楚地看到苏萤锁骨下方浮现出一个淡淡的环形符号——她一直隐藏的烙印。
“你也是被选中者。“陆沉说。
苏萤没有否认。她拉开衣领，露出完整的烙印——不是数字，而是一个沙漏符号：“我不属于七日循环。我的任务是确保'钥匙持有人'活到第七天。“
“谁给你的任务？“
回答他的是基地广播里李铮的咆哮：“所有人员立即撤离！西区出现空间折叠！“
他们冲出门时，走廊已经乱成一团。人们尖叫着奔向紧急出口，有人边跑边撕扯自己的衣服——他们的皮肤下开始浮现蓝色纹路，就像陈无咎临死前的样子。
指挥中心只剩李铮和三个技术员。主屏幕显示着全球卫星图：亚洲区域已经变蓝，而欧洲上空正形成一个巨大的红色漩涡。
“第二日湮灭区域确认。“技术员声音发抖，“欧洲。罗马坐标。“
李铮看到他们，立刻调出一段监控录像：西区走廊上，一个悬浮者残影正在重组——先是骨骼，再是肌肉，最后是皮肤。成形后的“人“抬起头，露出陈无咎的脸。
“他没死。“李铮冷笑，“或者说，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人类了。“
陆沉看向屏幕角落的时间戳：录像拍摄于五分钟前。而根据监控画面背景里的逃生路线标志...
“他在往能源中心跑！“陆沉突然明白过来，“拓扑折叠器！基地里有个原型机！“
李铮的脸色瞬间惨白。他抓起冲锋枪：“那个疯子想加速湮灭进程！“
奔跑途中，陆沉的头痛再次发作。这次闪回的记忆更加清晰：新年夜的实验室，他偷偷修改了拓扑折叠器的核心代码，植入了一个终止程序。代价是被警卫的子弹击中腹部...
“等等！“他拽住苏萤，“我想起来怎么终止这一切了！密钥不止七个——在第七个密钥里藏着终止代码！“
苏萤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就是为什么陈无咎要抢拓扑折叠器...他想阻止你重启系统！“
能源中心的大门敞开着，里面传来电弧的噼啪声。陈无咎背对他们站在环形装置前，手术刀插在控制台上作为导体。听到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只是举起左手——那只手现在已经半透明化，能看见骨骼里的蓝色光流。
“太晚了，钥匙先生。“陈无咎的声音带着金属质感，“第二阶段的太阳就要升起来了。“
他按下按钮的瞬间，陆沉看清了主屏幕上的坐标：北纬41°54′，东经12°30′——梵蒂冈城。
整个基地突然倾斜。不是地震那种晃动，而是空间本身的扭曲——走廊变成斜坡，天花板变成墙壁。陆沉摔向控制台时，腕间的数字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
【第二日：文字湮灭】
【任务：在圣彼得大教堂地下找回“语言之钥“】
【惩罚：所有书面文字将消失】
陈无咎的身体开始分解成光粒，但他的笑声留在空气中：“去找吧，博士。看看人类没有文字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