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宗李晔到达洛阳时,唐廷的六军侍卫之士,已经散亡殆尽,昭宗身边卫士及宫中之人均为朱全忠派来的人。
从长安至洛阳途中,昭宗李晔身边尚有小黄门及打球、内园小儿二百多人,对于这些人朱全忠也不放心,命人灌醉后全部坑杀。然后换上年貌、身高相当的二百人顶替,李晔起初不能辨,后来才有所察觉。
“朕已经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李晔深夜坐在黑漆漆的大殿里,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成为朱全忠的俎上之肉。“若是终究抵不过命运,为何起初又要给我希望。”
之前宰相崔胤想借朱全忠的力量诛杀宦官,大宦官韩全诲则和节度使李茂贞联合,请来李茂贞的几千兵马驻守京城,保护长安。
半年后朱全忠领兵讨伐韩全诲,韩全诲便迫使李晔一起逃到了凤翔。朱全忠紧追不舍,将凤翔城包围起来。
一直围困了一年多,李茂贞守得粮草用尽,从冬到春,雨雪又多,城里每天饿死和冻死的就有一千人,李晔在宫中弄个小磨,每天磨豆麦喝粥,喝得他一点力气也没有。
宫人们每天也有三四人死亡,百姓更惨,吃人的现象都很普遍了,“人肉每斤值百钱,犬肉值五百钱,每日进奉御膳,就把此肉充当。”
直到天复三年李茂贞实在没法再守下去了,和昭宗李晔商量了一下,便将韩全诲等二十多名宦官斩杀,将他们的首级送给城外的朱全忠,同时将昭宗李晔也交给了朱全忠。朱全忠带着到手的李晔撤兵东去。
昭宗李晔的一生颠沛流离,是个有野心的奸臣就想挟持他以令天下,即使自己作为君王苟延残喘地活着,他也不愿将祖上的大唐基业交给那些,等着他跪地求饶的豺狼虎豹手里。
“柷儿,即使以后有人打你骂你,使你跪不能行,缺衣少食。也要堂堂正正地活下去。要记住你是我们大唐李家的人。”李晔对跟在他身边年仅十一岁的儿子李柷,语重心长地说道,心里却十分愧疚。
李柷自出生起,非但没能给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温暖怀抱,还饱受欺压和奔波之苦,但是自己若是不在了,他就会受尽凌辱,需要超出年纪的毅力,才能保全性命。
“儿臣会谨记在心,父王放心,儿臣不怕。”李柷面若圆杏,说起话来奶声奶气,水汪汪的眼睛却透出和李晔一模一样的倔强。
***
孔锦没有睡意在长廊里走走停停,自从来到洛阳,自己就一直暂住在李存勖安置的一处府邸里。
马上就要到上元节了,洛阳的皇宫里要举办盛大的欢宴,以庆迁都。朱全忠的意思没人敢违抗,连李克用都在从河中赶来的路上。
上元节这个团圆的节日都要来了,安时,你却一直没来。
路过李存勖的房间,突然瞟到里面有两个人的影子,朦朦胧胧看不真切,清冷的说话声隐隐约约传出,她的心突然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便快步走上前。
“如今朱全忠掌权......”熟悉的声音在心口间回荡,没等听完这句话,她“哗”地一声推开门。“果然是你!你这些天都去何处了?”孔锦惊呼。
那个人长身玉立,疲倦的脸上,眸子却明亮如稻田里的湖泊,嘴角噙着笑,望着门口三更半夜破门而入的孔锦,“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你回来怎么都不告知我一声?”,孔锦三步并作两步,行至林安时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委屈道,眼里却满是欢喜。
“我也是刚才才到,想着这么晚了,你应是睡下了,明日再去找你。”林安时浅浅地笑着,眉间的疲惫一扫而空。
“安时此次带回了一些消息,正赶着和我商讨。”,李存勖看着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全然不把自己放眼里,心里五味陈杂,不由地打断。
“那好,你们商量要事吧,我回房歇息了。”孔锦轻轻放开林安时的手臂,乖巧地往外走,恢复了往日的端庄得体,行至门口,她突然探出个插着白玉簪的小脑袋,“明日我再来找你。”说罢朝林安时调皮地挑了挑眉,然后又潇洒离开。
这一夜孔锦终于安稳睡下,感觉床很柔软,身子都变得轻盈起来,梦里她和林安时坐在走马川的沙丘上,郭雀儿有力气没处使地,在山丘上跑上跑下,李存勖喊不停他,丢着小土块砸他。
“你瞧那两个傻瓜。”林安时憋着笑示意孔锦看他们,“你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口是心非的傻瓜。”孔锦瞧着林安时干净明朗的脸庞。
“我也是个傻瓜,对于感情后知后觉的傻瓜。”她低声呢喃。
那日林安时逆着人群,行至神武门,门口已一片狼藉,宫中的珍宝都被洗劫一空,地上散落着碎瓷片和烧毁的木头。
“郭司空,你为何在此处?”来人正是大太保李嗣源。
“我来寻宫中一位故交。”林安时说罢就想走,突然出现的李嗣源让他倍感不适。
“这宫里已经不剩什么了,几个死囚都被处死了。”李嗣源轻描淡写。
“什么?你怎会知道?”林安时顿时着急了起来。
“喏,地牢的钥匙给你。”李嗣源说罢丢给林安时一把大门钥匙。“这里面应是没有你要寻的人。”
“你怎知我要寻谁?”林安时攥着手中的钥匙,怀疑道。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姓林。”李嗣源微笑道。
林安时看着皮笑面不笑的李嗣源,拔腿就跑。
“郭司空,不急的,我在此处等你出来。”李嗣源不忘在身后叮嘱。
等到林安时垂头丧气地走出,却瞧见李嗣源真的在原地等他,“你莫要跟着我。”
“唉?郭司空你等等我,没有我你出不了城。”李嗣源迎上前。
“你究竟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林安时一步步后退。
“郭司空,你莫怕,我自然是看上了你这个人。”李嗣源在后面追赶着。
“你恶不恶心,你离我远点。”
“林安时!这通向洛阳的道上,我随便在哪处派人暗杀你,你都无力抵抗。”
林安时没跑出多远,就被李嗣源的几个侍卫按倒在地。
五花大绑地架上了马车,一路上李嗣源并没有沿着昭宗的路途,而是路过了灵州,泸州和永州等地,最后在朱全忠的老巢徐州秘密待了几天,才进入了洛阳。
“你这四海遨游,是想瞧瞧自己以后大一统的天下吗?”林安时嘲讽道。
“哈哈哈,争夺天下之时,还请司空救我一命。”李嗣源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