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子虚乌有我不信

如果朱元璋面向群臣发问，大概率会被反对。但他逐一分化，让大臣们想反对也拧不成一股绳。

谁也不敢单独面对皇帝的怒火。

最终，问到最后，竟然有人反水，直接说出公私分营也有可取之处的说法来。

真正从盐事上拿到好处的官员，此刻更不敢开口。

眼见事态向已方严重倾斜，朱元璋才满意拂须道：

“朕听明白了。诸位对公营私营难以判断。不如就依吕世昌所言，先试行一下。标儿，此事挂在你名下。有你在，咱放心，必然不会出乱子。”

朱标出列：“儿臣遵旨。”

利益被硬生生敲掉一大块，不少人不满。

户部尚书胡濙犹豫再三，不得不出列：

“敢问陛下，若是皇家私营海盐，这税收？”

朱元璋脱口而出：“按正常商税收取即可。”

“不妥吧。”胡濙道：“眼下盐引收入，占比朝廷收入极大。冒然改税，只怕朝廷收入大减。”

朱元璋不喜：“朕没让你改税。”

“陛下，您让太子开商行。朝廷的盐还怎么卖？如此，岂不是食肥为已？与改税有何区别？”

朱元璋大怒，重重一拍龙椅：“胡濙，你大胆！”

胡濙跪倒在地：“臣有罪，但臣也是一心为朝廷着想。陛下富有四海，要什么没有。何必与天下争利？”

“朕让太子卖点盐，就是与天下争利？”

“陛下，有一就有二。”胡濙还没说话，左都御史詹徽已经出列：“臣在民间听到传闻，说太子准备成立煤炭商行。”

詹徽撩起下摆，跪倒在地，悲呼：

“太子乃一国储君，竟行商粟之事。此亡国之兆啊。陛下，臣请陛下严惩蛊惑太子之人，还大明朗朗乾坤。”

詹徽清廉且有才干，他一开口，不管是清官还是贪官，满朝文武，一下子找到宣泄口。纷纷出列高呼：

“臣请陛下严惩蛊惑太子之人，还大明朗朗乾坤。”

这回几乎是整个朝堂全跪倒了。其中有人是为了私利，有人是为了报复吕世昌，有人是真心觉得太子行商不成体统。

多方合流，就算是朱元璋也皱眉不已。他是可以强行压下去。但越压，反弹越大。连自己人都反对，他顿时头大如斗。

“吕世昌！你干的好事。”

朱元璋很恼火，还说什么百分百摆平舆论，结果，就这？

此刻，在朝堂上站着的没几个人了！

吕世昌心思急转，开口：“陛下，臣有话说。”

“说！”

“詹御史，敢问民重要，还是太子重要？”

闻言，百官纷纷在心中大呼吕世昌放肆大胆。要知道，朱元璋当初可是连孟圣的书都给禁了。你还敢当堂问这种犯忌的事，真是不要命了。

朱元璋气得紧咬牙根。他知道詹徽什么性子，如果是其他人，大概率不敢说真心话。可詹徽是个硬骨头。吕世昌搞什么，想让咱砍了他脑袋吗？

果不其然，詹徽听到问话，皱着眉头，直起身来，直言不讳道：“社稷为重，君为轻，自然是民比太子重要。”

“詹徽，你放肆！”朱元璋怒斥。

朱标连忙开口：“父皇息怒。儿臣也觉得詹御史言之有理。民过得好，远比儿臣过得好要紧。”

“标儿，你……”

吕世昌趁机高声喊道：“太子贤明，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此话一出，朝堂为之一静，接着哄然炸开。

大臣们心里别扭，却不得不高声大呼：“太子贤明，臣为陛下贺！为大明贺！”

此话是政治正确，不管自己心里怎么想，有人喊了，自己就得跟着喊。不喊，你是不是觉得太子不贤明？

顿时，恭贺声一浪高于一浪。

嗯？朱元璋懵了。刚想说点什么，眨眨眼，连忙将话吞回去，坐正身体，脸上挂上笑容：

“标儿说得好！咱朱家坐天下，为的是啥？为的不就是让万民过上好日子。标儿，日后你当上皇帝。必定是明君。”

“儿臣惭愧。”

热闹了一会，君臣都高兴了一丁点。不管怎么说，能让朱元璋认同【社稷为重，君为轻】就是一大进步。

吕世昌继续刚才的话题：“既然詹御史也知道民比太子重要。那太子自然比你更清楚民的重要性。”

“詹御史可知道为何太子要经营煤炭？”吕世昌自问自答：“为的就是让百姓不至于在冬天被冻死！为的就是让百姓有东西烧火煮饭。殿下一心为民，你却说什么亡国之兆？詹御史，你是不是疯了？”

“这……”詹微被问得有点慌，好在毕竟是老臣子，转眼就找到了说辞：“太子经商，于礼不合、与民争利不说，吕侍读难道不知道煤炭烧火有毒？”

“煤火有毒，我自然知道。难道詹御史没听民间传闻：太子已经有去除毒火之法？”吕世昌反问。

詹微愣了愣，抿着嘴，直摇头：“如此谣言，让本官怎么能信？”

说着，詹微面向朱标，苦口婆心道：“殿下，君子受财，取之有道。有些事，还是不要听信小人之言为好。”

詹微此话一出，朱元璋不怒反喜。

这些个清官，自持身正不怕影子歪，没事就顶撞，说教。朱元璋早恼他们恼到不行，只是一直没机会教训他们。

一国之君，总不好对正人君子下黑手。否则，这皇帝也别当了。

如今，你自己将脸送上来让人打。

不打，岂不是对不起咱以往被你们这群人，站道德至高点疯狂输出的郁闷？

朱标正想解释，吕世昌也正想开大打脸。朱元璋急忙开口打断两人：

“咳咳……詹微，话可不要说太满。没事实根据，胡乱推测，可不是为人臣该干的事。”

詹微面无惧色：“臣据实所述，并无夸大之词。自古以来，煤炭有毒，众所周知。又岂是一时半会，说煤没毒就能没毒的？人命关天，臣请陛下，慎重处理。”

“哦？”朱元璋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笑容：“可还有与詹微同一想法的？站出来，让朕瞧瞧。”

皇帝此话不怀好意。正常官员，谁敢对着干。可偏偏还真有一伙不怕死的，朱元璋话音刚落，就有好几人犹豫片刻，立即出列：

“臣觉得詹御史所言不差，望陛下以民为重，勿要听信小人胡说。”

“臣觉得消除煤毒之事，子虚乌有，恳请陛下、太子勿要欺民。”

“臣附议詹御史所言。”

“臣认为太子经商，恒古未有，请陛下收回成命。”

一水清流出场，个个死硬着脖子，一副不畏权贵，慷慨就义的模样。

朝堂之上，弥漫着“风萧萧兮逆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