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吕端还恩，募民戌边

“族长说为兄长在家谱单开一页。”

“族长说我们家无丁，按律只能分到二十亩永业田，家族能帮忙。”

“族长说你天生聪明，适合读书，家族愿意出力。”

余怀章边说边哭，她知道兄长此去十死无生。

余化龙心下嘀咕，按宋朝规定，的确要二十岁才算成丁。

二十亩地养不活他一家三口，这是硬伤。

而且种地很耗费时间精力，想全力举业必须脱产攻读。

至于家谱单开一页，算是正中兄长的梦想吧。

回忆前世，作为一个文科学霸，曾经是大家眼中的天之骄子。

父母在小镇的劳务市场挣钱，他也争气地考上大学，已经算祖坟冒青烟。

考研后才知道拼尽全力，也竞争不赢奋三世之余烈的高门子弟。

命运玩弄他一次不够，还要再接再厉？

上辈子自己开局切入点不对，这辈子要在北宋捞回来。

在此之前，首先家人不能受委屈。

余化龙揉了揉余怀章脑袋。

“把家里的东西收拾一下，等我救了阿兄就离开。”

他心下决定，如果家族不同意救人，宁愿破家而出。

余化龙出门没走几步，一道佝偻黑影撞了上来。

余化龙定睛一看，是家族里收养的哑巴，郭大有。

他平日沉默寡言，今日却异常焦急，手中握着一封皱巴巴的信。

“大有叔，别闹了，我有急事。”

余化龙试图绕开他，但郭大有死死抓住他衣袖。

硬是将信塞进他怀里，然后推着他往外走。

余化龙无奈，只能边走边看。

上款写着“郭有恒亲启”，下款则是“愚弟吕端”。

吕端？大事不糊涂的大宋名相吕端？

无论身处哪个年代，现管都是最大的。

如果知县能帮忙，就有一线生机。

余化龙信心大增，借了余家唯一的驴就出发，虽然没问过族长。

他决定，等以后功成名就，再给驴单开一页家谱。

......

吕端接到信件后，就倒履出门迎接。

“我师兄呢？此信从何而来？”

吕端四下张望，脸色失望。

余化龙一愣。

“此乃我家寄奴保管之物，曾是郭家奴仆，是个天哑，脊梁伸不直终日弓着腰。”

吕端长叹一口气。

“是我着相了，师兄一家早已死在太原城头。”

“你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挑重点说。”

余化龙简单说出原委，只说陈家抓了他兄长，就被打断。

“知道了。”

吕端突然话锋一转。

“既然你余家能善待郭家奴仆，郭家恩情还你便是。”

“跟我走一趟，无须多言。”

余化龙大出所望，没想到编好的套词都用不上，连声称谢。

吕端随即召集了两百兵丁，直奔陈家所在的清风岭。

陈家作为温县大族，清风岭就是蛇盘之地。

自建有箭楼、暗哨，余化龙沿路不敢丝毫放松。

但吕端却坦然无惧。

“在我大宋，没人敢谋害朝廷命官，你弱冠之年正该读书，这种事不应操心。”

正该读书？

余化龙心头一动，马上就坡下驴，快步疾跑到吕端门前。

行叉手礼长拜。

“化龙半生飘零，未逢名师，德行不及祖上万一。”

“晚生久怀向学之心，愿执弟子之礼，望先生不吝赐教。”

吕端只是淡然一笑，也没有多作言语。

骏马“嘶律”一声，从他身前迈过。

余化龙两颊绯红，又一次被拒绝。

前世为了考研，拜过无数个老师，甚至有人直说要资源交换。

最后还是学校强行分配，才让他有书可读。

余化龙看着吕端的背影，默默骑上小毛驴跟上。

“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在礼教森严的古代，他可没傻到喊出“莫欺少年穷”。

虽然脸上滚烫，但迎着秋风，感觉凉爽多了。

看到吕端如此做派，反而更坚定他的科举梦。

到了清风岭，陈九公带着一群老弱病残在村口迎接。

吕端居高临下。

“陈族长，私自逮捕本县百姓，意欲何为？”

陈九公脸色一变。

“那厮只是河东贱民，而且我怀疑他伤我儿子。”

百年陈家，从梁朝开始，就在温县扎根，陈九公不甘心。

吕端不为所动，冷声道：

“诸不应得为而为之者，笞四十，事理重者，杖八十。”

余化龙立刻会意，此乃《宋刑统》的兜底法律。

就是无所不包，全凭县官铁嘴直断。

陈九公只道官字两个口，可没想过吕端为了区区贱民与他闹翻。

吕端语气慵懒。

“募民实边，乃国家大计，容不得半粒沙子。”

陈九公的面色很难看，但是也不好公然与朝廷的军队对抗。

以往的知县，绝对不敢如此对待他。

只是现在情况，形势比人强。

陈九公也不是起血旺盛，受不了半点脾气的年轻人，自然懂得隐忍。

余化龙感叹，大丈夫当如是。

为何数千年来，华族基因骨子里都想当官？

因为我们的语言体系博大精深，官员作为读书人更玩得炉火纯青。

你陈九公一己私仇，在国家大业面前，根本不算个事。

陈九公恨得牙痒，七八条宋军壮汉已经架着余飞熊出来。

余化龙也看出了陈九公延眼神里的不忿，估计两个的关系不可能缓和。

“吕端，我陈家在温县多年贡献，你吕家不在乎，自有人在乎。”

言下之意，就是他陈家在朝中也有人，让吕端掂量清楚。

可吕端家族显赫，家中尽出大臣，甚至兄长还是当今官家的核心幕僚团之一。

说到底，小小温县，还不入吕端的眼里。

吕端凭什么被赞誉“大事不糊涂”？

因为小事没资格让他操心。

而余化龙这边，看到兄长平安无事出来，也是既喜且怒。

喜的是兄长没事就好。

怒的是才没半天不见，居然把一个八尺男儿折磨得不似人形。

但兄长开口第一句，却是：

“二郎糊涂啊，你不是喜欢读书吗，全族供你科举都不要？”

兄长话音刚落直接晕死过去。

余化龙眼神正好与陈家族长无声对视。

毒蛇的可怕并不在于迅速，也并非因为毒性强。

而是悄无声息，在你懈怠之时猛然一击。

就像现在，彼此都宣示着：“此事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