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再来壶酒！”沈阔扯着嗓子，声如洪钟般大喊一声，那声音在热闹嘈杂的酒肆里横冲直撞，愣是穿透了鼎沸的人声，稳稳地钻进小二的耳中。此时的小二，刚在官军面前耀武扬威，正满脸红光、大摇大摆地在楼下显摆着自己的“丰功伟绩”呢，听到这声招呼，嘴角一咧，脸上瞬间堆满了殷勤的笑容，那模样就好像他刚刚打跑的不是几个官军，而是千军万马。
“来啦，您内！”小二今日心情好得简直要飞起来，脚步轻快得如同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带着一股莫名的节奏感，干什么都透着一股子按捺不住的兴奋劲儿，整个人就像被注入了一坛子烈酒，浑身散发着难以掩饰的张狂。
沈阔其实早就酒足饭饱，可方才官兵那一番鸡飞狗跳的吵闹，再加上自己初来乍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济南府，瞧这小二那副鼻孔都快朝天、得意忘形的模样，心里一琢磨，料想他肯定是个藏不住话、口风极不紧实的主儿，便暗自打定主意，想着从他这儿撬开济南府最近那些或明或暗、或真或假的事儿。
没多会儿，小二双手稳稳当当地端着一壶女儿红，脚下生风般快步来到沈阔桌前。那壶在他手里就跟个宝贝似的，被他小心翼翼又略带炫耀地轻轻放在桌上，仿佛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
“哎，刚才楼下怎么吵吵嚷嚷的？”沈阔瞅准时机，一脸好奇又带着几分焦急地开口问小二。
“嗐，有几个不长眼的龟孙儿！”小二一听这话，跟被点了火药桶似的，瞬间来了精神，胸脯猛地一挺，眼睛瞪得溜圆，手还夸张地拍着肚子，那架势好像自己就是这济南府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竟敢来咱这一亩三分地抓人，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抓什么人啊？”姜绾绾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装出一副人畜无害、天真懵懂的模样，声音软糯得像春日里的柔风，轻声问道。
“二位不知道？”小二脸上露出一丝诧异，目光像两把探照灯，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我二人昨日才刚到济南府投奔亲戚，人生地不熟的，两眼一抹黑呢。”沈阔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一个空酒杯，动作娴熟又不失恭敬地斟满一杯酒，双手毕恭毕敬地端到小二面前，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还望小二哥指点一二，不然，我们别再被那些泼皮无赖给冤枉了去，以后在这济南府可就没法立足喽！”沈阔这两句话，就像一把精准无比的钥匙，“咔哒”一声，正好打开了小二心里那扇爱显摆、好吹嘘的大门。再加上他今日确实心情好到爆棚，简直是想找个人把肚子里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都倒出来。
“那我就跟你们好好说道说道～”小二眼珠子滴溜一转，透着一股子狡黠又精明的劲儿，活像一只偷了腥的猫。
“请！”沈阔大手一挥，十分豪爽大气地让出主位，那动作夸张得仿佛在让出一座金山。
像小二这种平日里被人呼来喝去、无人在意的小人物，但凡有人对他客气、尊重那么一点点，他就感觉自己瞬间膨胀成了巨人，尾巴都能直直地翘到天上去，整个人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仿佛整个世界都要围着他转。
小二也毫不客气，就两步路的距离，他却走出了一种威风凛凛、气吞山河的气势，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地上，仿佛要把这酒肆的地板踩出个坑来。一屁股稳稳地坐下后，顺手就从筷子筒里挑出了一双筷子，也不用布擦，直接用胳膊肘在衣服上用力一蹭，那动作粗鲁又随意，夹起一块花生米扔进嘴里，“嘎吱”一声嚼得山响，又美滋滋地抿上一大口酒，酒水顺着嘴角流下来，他也毫不在意，这才慢悠悠地开始讲起来。
“此事啊，还得从那个梁中书送蔡京的生辰纲说起。”小二故意顿了一下，卖了个十足的关子，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两人，就等着看他们着急追问的模样。
“哦哦～”沈阔和姜绾绾十分配合，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满是好奇得快要溢出来的神色，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像两个等着听故事的孩子。
“这个生辰纲啊，被过江龙给截取了。你们知道过江龙是谁吗？”小二斜着眼，带着一丝得意和傲慢，下巴微微上扬，仿佛在问一个全世界都应该知道答案的问题。
沈阔和姜绾绾十分默契地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求知的渴望，就差没写着“快告诉我们”几个字。
“嘿！”小二一听，兴奋得一脚踏在长凳上，另一只脚还不停地跺着地面，整个人就差没站起来手舞足蹈了，“这过江龙可是这方圆八百里最大的土匪，那可是威风八面，跺一跺脚，这济南府都得抖三抖！这知府大人为了抓他，派了一千，不对，一万，哎呀，也不对，是足足十万官兵般的兵马才把他拿下！”
“十万？”沈阔心里暗自嘀咕，“若是真有十万兵马，恐怕这过江龙的山头早就被踏成平地，连只蚂蚁都剩不下，这小二明显是在信口胡诌、夸大其词。”不过，表面上他还得配合着小二，做出一副震惊得下巴都快掉地上的样子，张大了嘴巴，发出一声夸张的惊呼：“十万兵马，那得是多大的阵仗！”
“但是那过江龙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厉害得超乎想象！”小二说得口沫横飞，脸上表情丰富得像一场大戏，一边说还一边夸张地比划着，双手像两把大刀在空中挥舞，“左劈五百，右砍一千，杀人就跟切菜似的，眼都不眨一下！他还有个好兄弟，叫做入云龙公孙胜，”小二越说越激动，声音都提高了好几个八度，“这入云龙公孙胜更是了不得，那可是能呼风唤雨，一念咒语，天上立马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上天入地，就跟玩儿似的，嗖一下就没影了，再嗖一下又回来了，神仙见了都得竖大拇指！”
“可惜啊！两个好汉啊！”小二说到这儿，端起酒杯，一仰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他的下巴、脖子，流到衣服上，他也浑然不觉，脸上满是惋惜的神情，还夸张地用手抹了一把脸，仿佛在擦去眼泪，“好狗架不住群狼啊，过江龙最后还是被杀了，入云龙公孙胜外逃。这不，前几日被知府大人抓了回来，当街问斩～”
“公孙大哥～”姜绾绾听到这儿，忍不住惊呼出声，好在沈阔眼疾手快，连忙伸手轻轻挡了一下，示意她不要失态，同时用眼神安抚着她。
“哎，真是天妒英才啊！”沈阔反应也快，顺着小二的话，脸上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连连摇头叹息，还装模作样地用手揉了揉眼睛。
小二看着沈阔如此共情，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又看了看周围，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偷偷地压低声音，跟做贼似的说道：“这过江龙死没死我不清楚，不过这入云龙可是没死～”说完，还得意洋洋地夹起一粒花生米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那模样仿佛在说他掌握了全天下最惊天动地的秘密。
“哦？”沈阔故意做出一副十分惊讶、疑问的表情，挑了挑眉，眼睛瞪得溜圆。
“那日，我闲来无事，就到城外的枣林想去借些枣子吃。”小二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低得就像蚊子嗡嗡叫，神神秘秘地说道，“结果啊，我看到那押送公孙胜的囚车被人偷偷掉了包。你们是不知道，那场面，就跟变戏法似的，眨眼间就换了个人！所以啊，菜市场砍的根本不是公孙胜，而是个替死鬼。”
“嘘！”小二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打了个小声的手势，还十分警醒地四下张望着，脑袋像个拨浪鼓似的转来转去，确定没人偷听后，才又接着说，“而且啊，我看着救他的人像是托塔天王晁盖。”
说完，小二又再次比了个要保密的手势，然后心满意足地退出了房间。这顿酒，他喝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走路都有点晃晃悠悠的，嘴里还哼着小曲儿：“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呃！把扇摇～把扇摇～”
房间内，只留下沈阔和姜绾绾面面相觑。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透着惊讶和思索，沈阔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脑海里梳理着刚刚从小二那里听到的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信息；姜绾绾则是轻轻咬着嘴唇，脸上满是担忧的神色，心里挂念着公孙胜的安危。
窗外的阳光透过斑驳的窗棂，洒在两人身上，映出一片金黄。酒肆里依旧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吆喝声、谈笑声此起彼伏，可沈阔和姜绾绾却仿若置身事外，沉浸在这个惊人的秘密之中，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许久，沈阔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看来，这济南府不宜多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