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我军胜利!”
“罗夏!是你的撤退命令害了我们!我们本来不会死的!”
“你踩着我们的尸体活下来,竟然还能成为英雄!”
发觉自己双腿正被数不清的士兵用血手扒拉着,罗夏奋力挣脱,但还是被士兵拉进下方的血池中。
鼻腔被灌入满满的鲜血,视野之内尽是血红,浸泡其中的士兵像是看到猎物一般对着他张开大口……
罗夏猛地睁开双眼,才意识到原来只是个梦,只是梦里士兵的责怪和狂言仍然回荡在耳边……
用力摇头勉强将幻听驱散,罗夏发现自己再次躺在穿越时的那张床上。
环顾四周,此刻营帐内躺满伤兵,痛苦呻吟声不绝于耳。
低头查看,身上甲胄早已被人换成常服,衣服遮掩不住的部位被绷带缠住。
罗夏不清楚自己睡了多久,营帐外天色漆黑一片。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来到起点……”
长时间缺水,罗夏喉咙干涩发哑。他不得不移动身体寻找水喝,却不小心又牵动右腿刀伤,顿时痛得龇牙咧嘴倒吸凉气。
那两道被弯刀砍出的深痕正渗出血来,红色血迹迅速从线条化为平面。
很明显,穿越时那异于常人的痊愈速度已经失效。
“莫非,是新手期过了?”
“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
扭头望去,威廉中校同样身缠绷带,正笑着将酒瓶递了过来。“喝点吧,能解渴,还能缓解疼痛。”
罗夏没有客气,接过瓶子顺势将酒灌进嘴中。
想象中的辛辣没有出现,这酒的口感出奇地细腻绵软。
美酒润喉,如久旱逢甘露的舒爽感让罗夏短暂忘记疼痛。
即使是罗夏这种不懂酒的人,也能猜出手上这酒价值不菲。
“这酒真不错啊。”罗夏长舒一口气,同时发现营帐内每个伤兵旁边都放着同样的酒瓶。
“不错吧。我可费了好大功夫才把撒匹的私人酒窖撬开。那些士兵都不敢进去,全靠我一个人把酒搬出来,把我累得够呛。”
中校,你战后不好好休息就算了,反而先去把私人酒窖撬了……
还让二部士兵帮你搬他们大领导的酒……
罗夏注视着威廉,满脸无语。
“伤员需要酒嘛。”威廉双手摊开,一副被逼无奈的表情,“而且,等撒匹醒来肯定会想办法将我送上军事法庭,我不得抓紧时间先整他一手。”
随后,他整个人靠过来,笑容变得玩味:
“你伏杀蛮子和提前调动预备队的事迹传开了,现在二部士兵都称你为未来之星呢。
不过,我更喜欢他们给你起的另外一个绰号——穿心者。”
“穿心者?”
“字面意思。谁让你无论是火枪射击还是长矛突刺,都基本杀向敌人的胸口。不过,你就偷着乐吧,士兵主动给你起绰号,是发自内心对你认可。”
听着威廉的话,罗夏脑海里莫名其妙自动浮现出老兵科斯笑嘻嘻的模样。
心中顿时有八九成把握,是科斯将事迹广而告之,大概率还经过某些特殊的加工和美化。
这两个外号,应该也是科斯的手笔。
当然,罗夏对此并不反感。
任何人内心都藏有或多或少的英雄主义,罗夏自然也不例外。
“马歇尔中尉他……”
“他是个勇敢的军人。”紧接着威廉中校将嗓音压低,“无需自责,是自大与愚蠢葬送他的生命。还有,那个对你不敬的士兵已经被我处理掉了。”
连马歇尔那个狗腿子士兵都被处理了吗?中校办事可真够快的。
从组织连队到现在,雷厉风行四个字在威廉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不过,这次确实全靠你,我们才能守住金矿这个重大秘密。我已经帮你向组织申请银十字英雄勋章。”
作为共和国勋章体系中含金量位列第三的荣誉象征,银十字英雄勋章意义非凡,许多军官穷其一生都难以获得。
见威廉中校语气极其认真,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样子。罗夏呆坐在床上,愣住半响。
他没有想到,自己除了一战成名外,还能获得许多军官梦寐以求的勋章。
这场战役规模不大,估计金矿这个秘密实在重要,给罗夏加分不少。
在东奥维斯共和国的历史上,更是从未有人以“见习军官”身份获得此等荣誉。
罗夏,似乎在创造一项新的记录。
而且,最让罗夏开心的是,银十字英雄勋章通常附带一笔十分可观的奖金。
罗夏虽为贵族,但家境没落甚至比不上某些普通家庭。
来军部见习的路费,他还是找同期军官好友借的。
总而言之,他家很穷,他就更穷了。
如果真能拿到银十字,那将能大大缓解经济压力。
最起码,能将那几双颜色泛黄的破洞袜子换掉。
然而,这种喜悦并没有持续多久,情绪很快便被彷徨取代。
罗夏眼角余光瞥到左侧不远处的巴托,那个在前不久和他交流并和解的年轻小伙。
在担架上无力歪着头的巴托脸色煞白,双手无力垂在担架外。
他正被两名军医合力抬出营帐,准备到指定地方掩埋。
伤势,最终还是夺走这个年轻人的生命。
这场战斗,与罗夏有过明显交集的三人中,巴托死亡,科斯断臂,威廉轻伤。
再环视周围景象,视野内尽是脸色痛苦的伤员,能像罗夏和威廉这样坐起来的少之又少。
想法在罗夏脑海中冒出:我自己是活下来获得荣誉勋章了,可这些士兵又真正获得什么了呢?
又想起因为自己撤退命令而死的士兵,罗夏脸上浮现出些许迷茫。
千思百虑最终化为灵魂叩问:
自己真的适合当军官吗?
对于前世只是个996职员的罗夏来说,暂时没有答案。
烛火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
沉默片刻后,罗夏怔怔道,“哎,只回来不到一半人。”
“看到你没被荣誉带来的喜悦冲昏头脑,我很欣慰。”赞赏过后,威廉摇着头将数字报出:“死亡43人,受伤31人,其中10人终身残疾。这还只是暂时的数据。”
营帐内的伤员,可不一定能熬过今晚。
伤亡率不忍直视。眼前悲剧,皆因蛮子。
“这群蛮子为什么宁愿跨越群山也要过来?那个蛮子首领应该能问出点东西吧?”罗夏问道。
“我亲自审了。那蛮子倒是有点骨气。挨鞭子都快没气了,就是死活不说。”
中校从腰间掏出一张地图,丢给罗夏,“不过也并非一无所获,倒是在这个蛮子身上找到这张地图。”
正是此地及周边地区的地图,还特意用笔标出军部及岗哨位置。
最令人震惊的是,连许多普通军官都不知道的金矿方位也被标注出来,还特意画上三圈。
“这地图过于详细了吧?”罗夏从地图收回目光,皱起眉头望向威廉。
视线碰撞,眼神暗含的信息飞快传递。
“罗夏,如你所想,我们中出了个叛徒。所幸蛮子在拿到地图后并未相信,而是派出了先遣队前来验证。”
“那是否可能还有下一波蛮子来袭?”
“既然打草惊蛇,蛮子短期之内想必不会有想法。”
威廉中校望着夜色,脸上挂满担忧:“学会锻造与魔法的蛮子,更是个祸害啊。”
夜深人静,食物被送进营帐。
在聊天交流后,罗夏和威廉俩人越发熟络。
处于战时的中校不苟言笑,可私底下的威廉其实还算是幽默风趣。
“罗夏,你别不信,我以前的梦想真的是当个戏剧演员。”威廉摇晃着酒瓶,醉醺醺道,“不过,当我参军后才发现,最好的演员就在军队高层里头。”
罗夏随口附和几句,不经意又将话题引到蛮子首领上。他认为应该抓紧时间继续审问蛮子首领。
一谈与工作有关的事情,威廉立即清醒过来,口齿伶俐,“没用的,得起码三天才能撬开他的嘴巴,来不及了。”
既然中校这样说,罗夏不再这个话题上继续。
夜风拂过,酒劲开始直冲脑门,罗夏也有点支撑不住,就要睡下。
入睡之前,他还不忘提醒:“中校,昏睡魔法的有效时间快要到了。撒匹中校估计很快就会来找我们麻烦。”
威廉满不在乎,挺起胸膛将长剑用力杵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震地声。
“就他这种货色,敢来打扰我们睡觉和休息?别怕,这里有我在呢,你就安心睡觉吧。”
看着威廉霸气的样子,罗夏放下所有戒备和提防,沉入梦乡。
又一个梦:
许多绳子凭空出现,仿佛有生命般将罗夏死死困住。
即使使出吃奶力气,都不能挣脱束缚。
这紧缚感是如此真实,甚至逼得罗夏咬破嘴唇。
血腥味顿时令他惊醒。
罗夏发现自己并不在营帐内,而是在颠簸的马车中,身体还被五花大绑着。
而在他对面的,正是刚才自信满满让罗夏安心睡觉的威廉中校。
和罗夏一样,威廉也被绑起来。
“那个死胖子,还真敢趁我们睡着的时候偷袭,派人绑我们去克利埃省大监狱!”
只是,威廉中校骂得很是坦然,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罗夏就静静看着他的表演,心中吐槽:
装,你就继续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