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大殿陷入沉寂,韦挺目光微扫,御史柳范会意。
“陛下,臣有奏,时报中有诗鉴赏纲目,以声韵协调,琅琅上口为幌子,蛊惑人心,行诗成句非一日之功,岂是如此轻易成文。若将此法推广,往后科举诗赋考究,便千篇一律,何以识得贤才?此举乃大祸矣,望陛下明鉴。”
“陛下,柳御史此言,臣附议!”孔颖达竟然还敢起身,“监生受其蛊惑,竟作诗,天上有云雨,地上刮雪风,不欲迎晚照,尤想见晴空。此粗鄙之诗,竟自鸣得意,若是长久以往,将遗祸无穷。”
朝中几名大老粗闻言,竟觉此诗颇不错,若是家中稚子有此等水准,尚可。莫非某鉴赏能力有误,或是孔颖达危言耸听。
“太子,此言可有辩解?”李世民皱眉,此纲目自己亦有观之,顿觉甚好,如此激烈反对,似不对劲。
李承乾此刻总算摸清其路数,越是反对激烈,便说明其越在意。莫非孤此举误打误撞,正中要害,事先可并无想至科举一事,今被提及,不正是意外之喜,至于此声律作用,李承乾表示,孤太有发言权了。
“陛下,臣不为苟同,一部《论语》尚能教出千百种人,此声律落入俗人手上,自然粗鄙,但落入稍有学识之人手中,便不同矣。”
“如何不同,太子不妨细说高见。”韦挺耐不住寂寞,赶着送人头。
李承乾故作扭捏状,朝李世民行礼道:“臣欲先请陛下恕臣狂妄之罪。”
李世民瞬时来了兴致,太子此番模样似曾相似,笑道:“朕恕你无罪。”
众臣好奇心大盛,再次挪正身子。
“陛下,臣道稍有学识之人便是臣自己,臣对作诗亦略懂一二,陛下想必知晓,群臣应略有耳闻。”李承乾自矜道,望向李世民,可否记得七夕那夜,是孤造就帝后情深佳话。
李世民闻言一震,随之忆起那日之事,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太子诗才尚可!”
大殿再次陷入诡异沉寂,千算万算竟然漏了此事,太子七夕夜宴斗酒诗百篇,虽是虚词,但确有诗才,其那首《新竹》,已是士林典范之作。
“诸位不信,孤且吟来,便以柳御史所提及科举为题。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此诗比彼监生如何?”
李承乾环视群臣,掌声何处?
“好!”东宫属臣端是卖力,竟不顾御前失仪。
李世民闻言,微笑不已,老父亲老怀甚慰既视感。
韦挺闻之一滞,少顷才起身道:“陛下,太子天资聪慧,想必于诗赋一道天赋异禀,若是单凭此声律,便随口成诗,臣以为此乃妄言矣。”
“敢问韦亚台,不知以往可曾听闻孤作诗?”
“这……”
韦挺瞬息哑口无言,以往确实未闻李承乾有诗作,莫非此声律当真有如此诡异功效,此举失策矣。若知其声律有此能,将其夸大,以扰乱科举为由,兴许能切中要害,真是思虑不周,悔之晚矣。
……
“陛下,臣弹劾东宫有资敌嫌疑,此报将印刷要义附于报上,外邦之人大肆求购。臣得消息,不少外邦之人已携此报快马加鞭赶回其国度,必然是因此技,外邦若得此技,其传承有序,教化得当,他日必成我大唐劲敌。”
萧瑀不知从何处冒出,看得李承乾一愣,这老家伙不是让李世民送去旅游了吗?何时归来的,孤竟不知。
“太子,此技为不上奏,便如此堂而皇之,公之于众。如此鲁莽行事,有负储君之责。”李世民佯装怒斥。
李承乾闻言,大呼冤枉。
“陛下明鉴。臣以为此技众人皆知,只是将其归纳,广而告之罢了,此技诸公皆知晓,为何还需上奏,臣不解。”
“臣闻所未闻!”
“臣等亦未听闻!”
众臣纷纷附和,东宫诸臣眉头紧皱。
“陛下,定是诸位大臣欺臣年幼,故意装作不知。”李承乾加大表演力度,一脸不忿。
“陛下,臣等并无虚言。”
李承乾作恍然大悟状,随之行礼道:“臣欲弹劾朝中诸臣尸位素餐,固步自封,不为朝廷尽心尽力!”
李世民闻言,脸色稍愠,顿觉李承乾言语过矣,贞观一朝,君明臣贤,相得益彰,天下皆闻。
“太子,休得胡说!”
“陛下,请观此物!”李承乾将早已经准备妥当的印本献上,之前便找来巧匠做旧印本,原先是想应付李世民的,不料李世民听从李承乾只言片语,便相信印刷术来自僧人,此印本倒无机会呈献。
李世民将印本仔细端详,倒是两页佛经能阅一二,但另外一些印本,其字形如同蚯蚓,看不出头绪。
“此中有何说道?”
李世民示意内侍将印本送至李承乾手中。
“陛下,且看臣左手与右手之印本,一般无二,甚至缺角之处亦是一模一样,故臣断定并非抄写而来,此均刊印而来。”
“此物乃旧物,且有些时日,以此便知,印刷之术,早已传之,而此页奇形怪状文字,臣曾求教于诸多学士,皆言来自西域。”
“如此说来,恐怕他国也早习得此技艺,而此佛经乃汉字刊印,想必于大唐境内早有流传,朝中诸公竟然不知,先前农书,臣刊印几千本,便是用此技。”
“臣以为此乃众人皆知之技,不料诸公不知,如此对内不识,对外不闻,尸位素餐似乎并不为过,或是世家大族早有秘技,不愿献出,致使耽搁陛下教化之功,不欲为贞观治世出绵薄之力?”
“故此,臣不知资敌之名何来?臣不过将前人之技归纳一处,再明发,以此彰显陛下教化之功,臣拳拳之心,望陛下明鉴!”
大殿再为之一静,仅剩纸张传阅之声,众臣观之,皆陷入自我怀疑中。
“陛下,此乃窣利语!”一大臣似乎发现新大陆一般,起身指着那纸张,喝道。
李承乾闻言,暗喜,很想送其两贯钱以表谢意。
“臣等有罪!”
“臣年老昏聩,未能深究,以误污太子,望陛下责罚。”萧瑀心微凉,刚归朝中,又欲出门旅行。
李世民闻言不语,静看诸臣,道:“可还有奏报?”
底下几名臣子相视一眼,知事不可为,只能另谋他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