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人心如鬼

林醉轻声出了房门,四周昏暗,空无一人,直到靠近进入主舱室的那道楼梯。

黑暗中,楼梯处蹲伏着十几名手持兵器的帮众,个个都是好手,上面的主舱中隐隐传来声音。

“今时今日,恰如彼时彼日。”

桌上,罗镇江舐尽杯中最后一点酒液,白发晃动,面露回忆之色。

“熟悉的味道,还记得那年你们才十来岁,还在尿床的年纪。

我带你们去船老大的舱里偷了半壶女儿红分着喝,事后被吊起来打了个半死。

一晃快四十年了。”

“呵呵呵。”

丘如海冷笑,笑声极尽苍凉:“大哥,你也配提当年的事情吗?

我们初入江湖的时候,也是觉得该义字当头,为兄弟两肋插刀。

可是呢,一路上有多少兄弟死在你的手里,是你带着我们一路踏着自家弟兄的骨血走到了这一步。

谈道义,免了罢!不过利益么,我们还是能谈一谈的。”

丘如海话锋一转,脸上露出笑意:“大哥,明眼人都能看出你老了,不行了。

孤家寡人一个,何必苦苦支撑。把那件宝贝交出来,我保证给你养老送终。”

罗镇江的苍老的脸因为酒而变得通红,他伏在桌子上,看着两个结拜弟兄,表情戏谑。

罗镇江之所以在虬龙会的地位渐渐滑落,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老了。

是人都会老,管你把武功练到什么地步,天下第一也好,地上无敌也罢。

至多二百年,你会老,会死。

而且不同于普通人,在血腥的江湖里,苍老意味着武功倒退,意味着威慑丧失,意味着死亡在不断逼近。

他的靠山吴三省觉得他老了,该换条狗接着养了,他的手下也觉得他老了,该换个大哥继续跟了。

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谁都逃不过。

罗镇江摇头晃脑,冷笑道:“我难道没有教过你们,凡事要留后手,决不能让自己丧失一切筹码,这就意味着自己将变成弃子。”

丘如海也冷笑:“那我倒想听一听,运河水下的暗网都已经被我掌握,其他几位堂主都支持我们。

那三个白痴里面,唯一值得忌惮的只有林醉,现在也被我迷晕,他明早只会看到你被剖心的尸体——那是山鬼作祟。

至于那件宝物,有则锦上添花,没有也无伤大雅。你还有什么筹码?”

罗镇江只是从怀里取出一页折叠好的旧纸,从桌上丢了出去。

丘如海接过之后,展开细看,瞬间嘴角变得苍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冒出。

“你是怎么得来的?”

丘如海的思绪飞速转动,咬牙切齿问道:“张松和丁亮都是你杀的?”

罗镇江摇了摇头,说道:“还真不是我,他们只是死得恰恰好,让你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

哈哈哈,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做狗就要有做狗的觉悟,你说这些东西出现在吴三省的面前,你会怎么样?”

“二哥,杀了他。”

牧信的看到书页上的内容,表情同样变得苍白,眼中已经杀意毕现。

说出这句话之后,牧信自己都沉默了起来,行走江湖几十年,他对眼前的大哥的手段有足够的了解。

只要他今天死在这里,那么那些东西第二天就会出现在主簿府的书桌上。

“大哥!”

扑通一声。

丘如海竟然一下跪倒在罗镇江面前,将头磕得咚咚响。

罗镇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二啊老二,连我都没想到,你敢做这种事情,一旦捅出去,大家都要死。”

“大哥,我只是一时糊涂啊!你说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你活着一天,就永远是这虬龙会的主人!”

牧信也是连忙跟上,在罗镇江面前咚咚地磕头。

罗镇江将两人扶了起来,呵呵笑道:“大家都是兄弟,我又怎么会为难你们。”

三人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在密谋些什么。

直到牧信走到了楼梯口,挥手道:“都散了!”

吃瓜的林醉才退了出去,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盖上被子,假装昏迷。

这场偷听起码有三个关键点值得注意。

第一是运河暗网,如果运河之下有暗道,那便能解释清楚,每年山鬼忌日倒入运河的白银都去了哪里。

第二是那张纸背后的故事,以及这个故事和张松丁亮被杀之间的关系。

第三是丘如海所说,罗镇江手中那件宝贝,又会是什么东西?

林醉感慨一声,不再理会,一觉睡到了次日清晨。

画舫的甲板上,他如往常一样早早练刀,直到跳出江湖阅历+10和惊涛刀法经验+30的提示。

【惊涛刀提升至lv15,效果:力道+20,内劲+20,解锁绝招:落日惊涛】

林醉看着提升到130的力道和72的内劲,感受着体内力量的蓬勃增长,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

满级的绿品武学,加上扎实的混元功基础,林醉在同等级下,已经难逢对手,探索剧情的底气又增添了几分。

“林捕头如此勤奋,难怪年纪轻轻,武功就比我们这些老头子还要厉害!”

罗镇江走来,丘如海和牧信就肃立在他身后,仿佛两个带刀侍卫。

林醉适时露出诧异之色,用昨晚的语气戏谑道:“我看今天的太阳还是从东边出来的吧?罗帮主攻守易形了?”

罗镇江拱手道:“林捕头,还是说说案件吧。张松固然该死,可这些年遭受剖心而死的,还有许多无辜之人。”

林醉点了点头,说道:“今早我从江平那里看过近半年剖心案的死亡名单,算上张松、丁亮,一共是六起。

死者没有一个平头老百姓,都是这梅花码头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前几个死者有个特点……他们死后,手下的势力就迅速被虬龙会接收。”

“林捕头,怀疑也是要有证据的!”丘如海骤然提高声音。

“当然要讲证据,本捕头这几天会调查证据。”

眼见吴哲和江平也上了甲板,于是招呼两人离开画舫。

“头,我们往哪查?”江平问道。

“就从霍家姑娘那里开始查起吧!”林醉摊手笑了笑,“我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的线索。”

罗镇江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

到了鱼市里一打听,林醉才知道,集市里有个霍家巷,住着七八户姓霍的人家,相互之间都是亲戚。

今日林醉为了查案方便,让江平和吴哲穿着捕快服,自己依旧一身便衣,独自一人先晃悠到了霍家巷。

巷口所在的河边,有几个洗衣裳的渔妇交头接耳地讨论着

“要我说,霍家的大丫头是真不要脸,有婚约在身的人了,竟然和那个张松鬼混,那天街坊邻居哪个看得不清楚?”

“小声点吧,霍家人得罪了虬龙会,这段时间是四处碰壁,正愁没地撒火呢!”

“嘘,霍家姑娘来了!”

林醉朝着几个渔妇眼神所指望去,见到了一个娇小温婉的渔家女,绑着头发,一身布裙干净利落,抱着铜盆朝河边走来。

姑娘的表情看不出悲喜,只是正常地下了青石梯,到了水边洗衣服。

“咚!”

一枚钱忽然砸在了铜盆中,有轻佻的船工站在路过的渔船上大叫:“霍家姑娘,这枚钱可够与你共度春宵呀!”

“只可惜了王二郎,回来发现自己的媳妇竟然偷汉子,哈哈哈!”

嘲笑声从两岸到河中不绝于耳,石块、鱼骨铛铛铛地往她身上砸。

那姑娘只是低头洗着衣服,独自一人咬着嘴唇,用两只细胳膊将水拧干。

将那枚钱塞进了腰带里,带着头上的淤青,转身回了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