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素影辞朝

胤禛驾崩后的第七日，紫禁城笼罩在一片素白之中。晨雾未散，林悦端坐在长春宫的梳妆台前，任由宫婢们为她褪去繁复的凤冠霞帔。铜镜里，银线绣着牡丹纹的素白缟衣穿在她身上，竟显得愈发单薄。鬓边仅簪着一支白玉兰步摇，随着她微微颤抖的动作，发出细碎而清冷的声响。

“娘娘，时辰到了。“掌事宫女青梧轻声提醒。林悦缓缓起身，目光扫过寝殿内熟悉的陈设。紫檀木架上，四爷亲手为她画的《寒梅图》依旧挂在原处；博古架上，那对并蒂莲烛台积了薄薄一层灰——自从四爷病倒后，这烛火便再未亮起。她伸手抚过冰凉的烛泪，恍惚间又看见四爷在烛火下批阅奏折的模样，那时她总会披着斗篷，静静陪在一旁。

穿过长长的宫道，往日热闹的乾清宫此刻寂静得可怕。檐角的铜铃不再随风作响，取而代之的是低沉的哀乐。宫人们见她走来，纷纷屈膝行礼，又迅速退至廊下。林悦踩着冰凉的金砖，一步步走进殿内。檀香混着白梅的气息扑面而来，正中灵柩上覆盖的明黄龙纹锦缎刺得她眼眶生疼。

她走到御案前，案头还摊着四爷未写完的奏折。朱笔搁在笔洗里，墨迹已经干涸。“摊丁入亩......“她喃喃念出奏折上的字句，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还记得推行新政时，四爷为了说服满朝文武，连续几日未合眼，连嘴唇都起了血痂。而她每日守在养心殿外，看着殿内彻夜不灭的烛火，满心都是疼惜。

香炉里的龙涎香燃到了尽头，林悦取出最后一支香，颤抖着插进炉中。青烟袅袅升起，恍惚间竟在空气中勾勒出四爷的轮廓。“四爷，这是最后一支香了......“她哽咽着，泪水滴落在冰凉的金砖上，“你走得这般匆忙，可知道这江山，这后宫，臣妾该如何守？“

夜幕降临，新帝登基大典前夜的紫禁城，比往日多了几分肃穆。林悦坐在坤宁宫的主位上，看着新晋皇后跪在面前。眼前的少女眉眼清秀，却难掩紧张之色。林悦轻轻叹了口气，从侍女手中接过象征后宫权柄的金册。

“这金册，代表着管理六宫的责任。“她将金册递到皇后手中，目光深邃，“当年先帝登基时，曾对我说，后宫安稳，前朝才能太平。你要记住，这后宫的每一个人，都是这江山的一部分。“

皇后郑重地点头，双手接过金册。林悦又从紫檀匣中取出一卷密诏，缓缓展开：“这是先帝临终前口述的遗诏，关于摊丁入亩的后续推行。“她的手指抚过宣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声音愈发沙哑，“先帝一生都在为这江山社稷操劳，这些新政，是他毕生心血。你要辅佐皇上，将这些利国利民的政策推行下去。“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密诏上，林悦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四爷躺在龙榻上，气若游丝，却仍强撑着一口气，口述遗诏。他说，要继续推行摊丁入亩，要减轻百姓负担；他说，要严惩贪官污吏，还天下一个清明；他说......每一个字，都带着对这江山的眷恋，对百姓的牵挂。

“臣妾谨记太后教诲。“皇后的声音将林悦从回忆中唤醒。她抬头望向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恍惚间，她看见养心殿的烛火又亮了起来，四爷正伏案疾书，听见她的脚步声，抬头对她微微一笑：“悦卿，你来看看这道奏折......“

“去吧。“林悦挥了挥手，待皇后退下后，独自走到窗前。夜风吹起她的衣角，带来远处传来的更鼓声。这偌大的紫禁城，见证了她与四爷的爱恨情仇，见证了他们携手走过的风风雨雨。如今，四爷走了，她也该将这沉甸甸的责任，交给下一代了。

回到长春宫，林悦取出一个檀木匣。匣中除了四爷送她的“悦“字玉佩，还有一叠泛黄的诗稿。那是四爷未登基前写的诗词，字里行间满是对她的深情。她轻轻抚摸着诗稿，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四爷，你说若有来生......“她哽咽着将诗稿贴在心口，“来生，我们不要再做帝王后妃，就做一对寻常夫妻，可好？“

窗外，月光如水，洒在紫禁城的角角落落。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仿佛在诉说着这深宫之中，数不尽的悲欢离合。而林悦，这位历经两朝的传奇女子，正站在人生的又一个十字路口，带着对先帝的思念，对江山的责任，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