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关的晨光裹着春日特有的柔暖,像一层薄纱轻轻笼住城外的田野。新播的谷子已冒出半寸高的嫩芽,嫩绿的叶片缀着晶莹的晨露,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斑,微风拂过,芽尖轻轻摇曳,竟像无数双稚嫩的小手在无声招摇。田埂边的野草抽了新绿,间或点缀着几朵淡蓝的无名花,给褐色的土地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机。
林默立在自家分到的地块前,手中握着那把伴他春耕的木犁。犁头是铁匠李师傅特意打磨过的,泛着温润的铁光,握柄处缠着的麻绳被他掌心的温度浸得光滑发亮。他弯腰掬起一捧泥土,湿润的土粒从指缝间簌簌滑落,带着雨后的清润气息——这是他亲手翻耕过的土地,每一寸都浸着汗水,如今终于盼得新苗破土,心口却漫上一阵沉甸甸的不舍。
他腰间除了斜挎的春秋剑,还系着一枚温润的白玉牌,玉牌上以篆书刻着“儒门弟子”四字,边缘雕着浅淡的云纹。这是他离师门时,师长亲手为他系上的信物,玉牌触手生温,像一枚小小的烙印,时刻提醒着他身为儒家弟子的使命。目光扫过田野,阿力正提着木桶给新苗浇水,水流顺着木瓢的缝隙洒下,在土面上晕开细小的水痕;王婶提着竹篮往田埂走来,篮子上盖着块绣着梅花的粗布,晃动间飘来麦饼的香气;不远处的墨家弟子们蹲在地里,墨影握着小铲子,正小心翼翼地给苗根培土,指尖轻得像怕碰碎了嫩芽的性命。一切都和往日一样充满生机,可林默的心里,却藏着一个早已定好的决定:他要离开楚关,继续自己作为儒家弟子的“周游历练”考验。
“林公子,咋站这儿发呆呢?”阿力提着空了一半的水桶走过来,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田埂上,瞬间被泥土吸得无影无踪。他穿一身短打,裤脚挽到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上面还沾着几块泥斑,透着几分憨实。“这新苗得天天浇水,不然正午日头一晒,嫩芽就得蔫。咱之前还说,等秋收了把新米酿成米酒,你还答应教我几招‘流云剑法’,说让我学会了护着咱楚关的百姓!”
林默回过神,勉强牵起嘴角,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儒门玉牌,指尖触到玉质的温润,声音多了几分郑重:“阿力,有件事我得跟你说——我要走了,去继续我的周游历练。这是我们儒家弟子的必修课,师长说,得遍历四方、亲身体察民生疾苦,才能真正懂‘仁道’的含义,才算完考验。”
阿力手中的水桶“哐当”一声砸在田埂上,剩余的水溅出来,湿了他的布鞋,可他浑然不觉。他瞪大了眼睛,挠了挠后脑勺,脸上满是困惑:“儒家弟子的考验?是啥意思?跟江湖上那些剑客似的,到处闯荡吗?你之前教我的‘流云剑法’,不就是为了闯江湖时护自己、也护别人吗?”
林默弯腰帮阿力捡起水桶,指尖触到湿润的桶壁,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倒让他更清醒地意识到离别在即。他耐着性子解释:“也算是‘闯江湖’,但我们更重‘体察’——去看不同地方的百姓咋过日子,看他们有啥难处,帮着解决。就像在楚关,咱们帮大家开垦荒地、补草屋,这就是‘仁道’的一部分。楚关的日子让我明白,‘仁道’不是纸上谈兵,不是光读书就能懂的,得实实在在帮百姓种好每一亩地、守好每一个家。可我的考验还没做完,西边还有好多地方没去,那里或许有要帮忙的人,也能让我更懂‘仁’的真意。”
正说着,王婶提着竹篮快步走来,竹篮上盖着块干净的粗布,布角绣着一朵小小的梅花,透着几分细致。她听见两人的对话,脚步顿住,放下竹篮后,快步上前拉住林默的手。王婶的手满是老茧,指腹粗糙,却格外温暖,她摩挲着林默手背上练剑与耕地留下的薄茧,眼眶渐渐红了:“林公子,你真要走啊?你在楚关受了不少苦,上次断水门的杀手来偷袭,你为了护着我们这些老弱,胳膊被毒匕首划了道三寸长的口子,流了那么多血,如今日子刚安稳,咋不多住些日子?我让你王叔给你打了柄新匕首,你赶路时能防身,别再像上次那样受伤。”
林默看着王婶眼中的泪光,心口一酸。他想起战时,自己在城墙上用“流云剑法”击退杀手后,王婶偷偷塞给他的疗伤药膏——那药膏是用草药熬的,带着淡淡的草药香;想起春耕时,王婶手把手教他分辨谷种好坏,说“饱满的种子才能长出壮苗”;想起每次去她家吃饭,王婶总会把碗里的鸡蛋夹给他,说“年轻人得多吃,才有劲干活”。这些细碎的温暖,早刻进了他心里。“王婶,谢谢您这些日子的照顾,”他声音有些发哑,“我也舍不得楚关,舍不得您和大家,可作为儒家弟子,‘周游历练’是必须走的路——只有见多了百姓的苦与乐,将来才能更好帮大家做事,才算不辜负师长托付的考验。等我完了考验,一定回来看您。”
王婶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竹篮里拿出个厚实的蓝布包,又从怀里掏出柄巴掌大的短刃。短刃的刃身是精铁打的,泛着冷光,柄上缠着黑色的皮绳,还刻着个小小的“安”字。“这布包里是我给你准备的路上吃的麦饼,还有两双新布鞋,鞋底纳了千层底,走路不磨脚。”她把短刃塞进林默手里,掌心的温度透过皮绳传过来,“这匕首是你王叔花三天三夜打的,刀刃快得能削铁,你赶路时遇着山贼坏人,就用它防身,别像上次那样硬拼——你完考验是好事,可得以平安为重,楚关永远等你回来,这儿永远是你的家。”
林默接过短刃和布包,布包沉甸甸的,还带着灶房的余温,麦饼的香气透过粗布渗出来,绕在鼻尖。他紧紧攥着布包,用力点头:“谢谢您,王婶,我一定带着这匕首,好好护着自己,也记着您教我的道理,把楚关的‘安稳’和‘互助’带到西边去。将来回来,我给您和王叔讲路上遇到的故事,讲我帮过的百姓。”
上午的时光在忙碌与不舍中悄悄溜走。林默帮阿力给新苗浇完水,又帮着王婶把竹篮送回住处,刚走到墨巷口,就被阿力拉着往演武场去。演武场是墨家弟子平日练剑的地方,地上还留着深浅不一的剑痕,角落堆着几柄木剑与练习用的草人,透着几分烟火气。“林公子,再教我一招‘流云剑法’吧,就一招!”阿力抱着柄木剑,眼神满是恳求,“你走了,没人教我,肯定会忘。你教我招最实用的,遇着坏人,我就能像你一样护楚关的百姓了!”
林默无奈点头,从墙上取下自己常用的那柄木剑——剑身上满是练习时留下的划痕,却依旧结实。他拔出腰间的春秋剑,剑尖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弧,动作比往日多了几分沉稳:“这招叫‘流云护民’,是我掺了儒家‘仁心’改的,最适合防身护人。”他一边说一边演示,“得先沉肩坠肘,把内力聚在手腕,剑势要快,却得留有余地,不是为了伤人,是为了挡对方的攻击,同时护着身边的人。你看,这样出剑,既能格开对方的兵器,又伤不着对方的要害……”
阿力跟着模仿,起初动作生涩,胳膊不时发抖,林默耐着性子纠正他的姿势,手把手教他调内力的法子。练了半个时辰,阿力终于能勉强使出“流云护民”的招式,虽剑势不够连贯,却也有了几分“护人”的剑意。“太好了!”阿力兴奋地挥舞着木剑,眼里闪着光,“等你回来,我肯定能把整套剑法学会!”
路过墨家工坊时,林默遇上了之前一起守楚关的墨家弟子。弟子们正忙着修补机关零件,见着林默,纷纷围过来。墨石手里拿着本线装册子,快步上前:“林公子,听说你要继续儒家的考验,这是我们墨家的‘机关护民法’心得,你拿着。”他翻开册子,里面画着密密麻麻的机关图谱,旁边还有详细的注释,“这里面教的都是简单的机关术,比如用竹筒做引水器帮百姓取水,用木头做陷阱防野兽。你路上遇着要帮忙的村落,或许能用得上——你们儒家讲‘仁’,我们墨家讲‘兼爱’,说到底,都是为百姓好。”
林默接过册子,指尖拂过泛黄的书页,能摸到纸张的厚重。他低头看着图谱上工整的字迹,心口满是感动:“多谢墨石兄,也替我谢禽滑厘先生。在楚关这些日子,你们教我的机关术,还有‘兼爱互助’的道理,比剑法更让我懂‘仁道’的真意——这也是我考验里最金贵的收获。”
回到自己住处时,墨影已在门口等。他穿一身深灰色劲装,腰间别着短弩与匕首,手里还提个精致的木盒,透着几分干练。“林公子,听说你要继续儒家的周游考验。”墨影的声音比往日低些,却依旧沉稳,“我知道你擅剑法,近战厉害,却不擅远攻,这柄玄铁短弩你带着。”他递过短弩,“射程能到五十步,弩箭上还淬了墨家特制的麻沸散,遇着强敌,射中人能让对方半个时辰动不了,既能帮你争取脱身的时间,也能护着路上遇着的百姓。”
他又打开身边的木盒,里面放着本线装册子,封面上写着“踏雪无痕”四个大字,书页上画着轻功步法的图谱,旁边还有用墨笔标注的练习要点。“这是‘踏雪无痕’的轻功心法,是巨子年轻时从一位江湖高人那换来的。你现在或许还不会,但路上能慢慢琢磨,将来练熟了,赶路能省不少力气,遇着危险也能更快赶到要帮忙的地方。”
林默接过短弩与木盒,轻轻摩挲着“踏雪心法”的书页,纸张带着淡淡的墨香。他抬头看向墨影,眼里满是感激:“墨影兄,多谢你。这短弩和心法我都会好好收着,将来有机会,定要向你请教轻功的诀窍。在楚关这些日子,和你一起用‘弩箭配剑法’护百姓,是我考验里最难忘的时光——你们让我明白,‘仁道’不是一个人走的路,得大家一起搭手,才能帮更多百姓做事。”
“我们也不会忘了你。”墨影突然拔出腰间的匕首,匕首带着凌厉的风声,直逼林默的肩头,却明显留了三分力气——这是他们平日切磋的习惯,点到为止。林默反应极快,侧身躲过的同时,春秋剑已出鞘半寸,剑尖精准抵住匕首的刃身,没有丝毫伤人的意思。“叮”的一声脆响,两柄兵器相碰,激起几点火星,在阳光下格外耀眼。“这是临别切磋,”墨影笑着收刀,眼里满是认可,“让我看看你这‘护民剑法’的进步,也让你记着,不管你走到哪,楚关都有帮你践行‘仁道’的兄弟。”
林默收剑入鞘,眼眶有些发潮。他回到住处,开始收拾行李。这是间简陋的小屋,墙壁是黄泥糊的,屋顶铺着茅草,却被他收拾得干净整齐。他从床底下拖出个褪色的布包袱,把百姓们给的东西一一放进去:王婶的麦饼与布鞋、墨石的“机关护民法”、墨影的短弩与“踏雪心法”,还有他自己的春秋剑与那本泛黄的《论语》。最底下,他压上了师长写的“仁心为本,践行致远”的字条,字条边角有些磨损,却是他最珍重的信物。
收拾完行李,他环顾小屋:墙上还挂着他练剑用的木剑,剑身上满是划痕;桌上放着王婶给的粗瓷碗,碗沿还有个小小的缺口,是他上次不小心摔的;窗台上摆着孩子们送的木风车,风一吹,叶片“呼呼”转,声音像极了百姓们的笑声。每一样东西,都载着他在楚关的回忆。
夕阳西下时,晚霞把楚关的城墙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像给城墙镀了层金箔。林默背着包袱,腰间别着短刃与短弩,斜挎着春秋剑,手里握着儒门玉牌,站在楚关的城门口。周凛、赵都尉、禽滑厘、墨影、阿力、王婶,还有不少楚关的百姓都来送他,城门口挤满了人,却格外安静,只剩风吹过的声音。
周凛穿一身便服,没披铠甲,显得格外温和。他从腰间解下块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楚关客卿”四个字,边缘还雕着剑与禾苗的图案——剑是“守护”,禾苗是“民生”,这是楚关对客人最高的认可。“这令牌你拿着,”周凛把令牌递给他,语气带着期许,“凭着它,你在楚国境内的任何城镇,遇着要帮忙的百姓,或是有人刁难你们儒家弟子,都能亮出令牌——楚关虽小,却懂‘仁道’,也愿意帮你完考验。若遇着危险,凭这令牌,当地官府也会帮你。”
林默接过令牌,令牌沉甸甸的,贴在掌心,像握着份沉甸甸的“仁心之诺”。他对着众人深深鞠了一躬,腰弯得很低,过了好一会儿才直起来。随后,他拔出春秋剑,剑尖斜指地面,行了个融儒家礼与江湖礼的动作——左手抚胸,右手握剑,既显儒家的庄重,又含江湖的洒脱。“多谢周将军,多谢大家。”他语气诚恳,声音在城门口回荡,“我定不负儒家的考验,也不负楚关众人的托付,走遍四方时,会尽我所能护百姓安稳、践行‘仁道’。将来若楚关有需,不管我在天涯海角,定会策马赶回,和大家一起守这片土地、守这里的百姓。”
“一路顺风!”众人齐声喊道,声音响亮,却带着浓浓的不舍与对“仁道”的期许。阿力握着木剑,眼眶通红,大声喊:“林公子,我会好好练剑、好好种地,帮你护楚关,等你完考验回来!”王婶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老天保佑,让林公子平平安安完考验,早点回来。”墨影举起玄铁短弩,朝着天空射了一箭——弩箭带着清脆的哨音,划过晚霞,像道银色的流星,为林默的“仁道之路”送行。
林默转身,双手轻轻提了提背上的包袱,调整了下春秋剑的位置,脚步迈得缓慢却坚定。他没用法术,只是像往常走在楚关田埂上那样,一步一步朝着西边走。每走几步,都忍不住想回头,目光总不自觉飘向城门口的方向,却又怕见着众人不舍的眼神,打乱了前行的决心。走了约莫半里地,直到楚关的城墙变成远处个模糊的橘红色轮廓,他才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城门口的众人还站在那里,像一群守护家园的身影,墨影手里的短弩还指着天空,阿力正朝着他的方向用力挥手,王婶的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风吹过田野,带来新苗的清香,也带来楚关众人的情谊。林默握紧手里的儒门玉牌与楚关令牌,把春秋剑的剑鞘又攥紧了几分,转身继续朝着西边走。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像条连接楚关与远方的线。他知道,前方的路或许要靠双脚一步步丈量,或许会遇狂风暴雨,或许会有艰难险阻,但楚关的温暖与牵挂,会像一盏灯,照着他的“仁道之路”,让他走得更远、更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