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审问

郡府监牢深处,一缕微风从石壁缝隙里钻进来,裹挟着地底特有的湿冷,明明只是细弱的风,却像淬了冰的针似的往人骨缝里扎。守牢的狱卒猛地打了个寒颤,双手死死拢住单薄的衣襟,目光扫过墙面上悬挂的刑具时,喉结不自觉滚了滚——锈迹斑斑的烙铁尖凝着暗褐色血渍,像冻住的血块;铁链垂落处的血痂嵌进铁环,风一吹便发出“叮铃”的轻响,仿佛在低声复述过往的惨叫,连空气里都飘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闷得人胸口发紧。

曹云带着三名小吏闯进来时,皮靴踏在青石板上的“噔噔”声格外刺耳,硬生生撕破了监牢的死寂。他走在最前,肩头染血的衣料还在往下渗红,脸上的怒容几乎要溢出来——身后两名小吏正拖拽着个男子,那男子看似烂醉如泥,麻布衣衫蹭得满是尘土,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前,却在被拖过门槛时,悄悄抬眼瞥了眼牢顶的通气窗,随即又垂下头,继续装作晃悠悠浸在酒意里的模样。正是方才在街上,突然朝他们丢出酒瓶子,搅黄了追捕黑袍人计划的醉汉。

“去!端盆凉水来,把这酒鬼泼醒!”曹云猛地停下脚步,右手按在腰间佩刀上,指节因用力攥拳而泛白。方才黑袍人逃跑的样子、手下弟兄们死去的身影和深可见骨的伤口,还有眼前这醉汉明明坏了事,却还一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桩桩件件都在灼烧他的耐心,连声音都带着咬牙的狠劲。

一名小吏立刻应声,快步冲到墙角的水桶边,弯腰舀起满满一盆凉水,水珠顺着盆沿“滴答”滴落,在地面砸出细碎的水花。他刚要上前,那醉汉却突然睁开眼——眼底没有半分醉意,反倒亮得像淬了光的匕首,他猛地抬臂,手腕一翻就攥住了小吏的手腕,高声喊道:“停手!都停手!我不装了,我根本没醉!”声音清亮,手上的力道竟让那小吏“哎哟”一声,手里的水盆差点脱手。

曹云闻言,怒火“噌”地冲上头,他大步迈过去,探出手一把揪住醉汉的衣领,指节死死扣着布料,几乎将对方整个人提离地面。两人鼻尖相触,曹云能闻到醉汉身上淡淡的酒气,却更能看清他眼底的镇定——那是一种胸有成竹的平静,比任何嘲讽都让他愤怒,他低吼道:“你竟敢妨碍我抓人……你是真活腻了,想死是不是?!”灼热的气息喷在醉汉脸上,周遭的小吏也纷纷围上来,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刀鞘摩擦的“唰啦”声让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醉汉身形高高瘦瘦,脸颊还泛着酒后的潮红,可一双眼睛却透着几分精明,像能看透人心似的。他没有挣扎,反而缓缓抬起右手,指尖精准地扣住曹云手腕的脉门,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刚刚扔酒瓶子、乱喊,是在救你的命。你真以为凭你这点功夫,能把那个黑袍人留下?”

曹云正要怒斥,却见醉汉目光扫过他肩头渗血的伤口,语气里的嘲讽更浓:“你自己数数,左肩一道、右臂两道,还有你腰间藏着的擦伤——可那黑袍人呢?连衣角都没被你们碰着,甚至没回头看你们一眼。你再追下去,不是抓他,是送你们自己的命!”

曹云听罢,心头猛地一愣——腰间的擦伤是方才黑袍人掠过他时,袖风带起的石子划的,他没跟任何人说过!他下意识想攥紧拳头加重力道,手腕却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醉汉的手指不知何时加了劲,指力像铁钳似的锁住他的腕骨,疼得他指节发白,几乎要皱眉。

“我是不想你们这些人白白送命,才出手拦着,”醉汉微微挑眉,语气里多了几分无奈,“结果你们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泼我凉水、动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你说谁是狗呢?!”几名小吏顿时炸了毛,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动手,曹云却突然抬手拦住——他盯着醉汉清亮的眼睛,忽然意识到对方说的是实话,也意识到这人的功夫远在自己之上。他缓缓松开了攥着对方衣领的手,沉声道:“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帮我们?”

醉汉闻言,突然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你们不必知道我是谁,也不必知道我为什么帮你们——只能说,咱们日后有缘再见。”话音未落,他身形突然一轻,双脚竟缓缓离地——只见他衣袂轻轻一摆,整个人像被风吹起的落叶般飘向牢门,脚尖甚至没沾到地面,正是江湖中失传多年的轻功“踏风诀”!

曹云和小吏们惊得连忙去追,可不过瞬息工夫,醉汉的身影就穿过牢门,消失在走廊尽头,连半点脚步声都没留下。众人正愣在原地,监牢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锦缎长袍、手里摇着羽扇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正是郡守身边最得力的崔师爷。他目光扫过地上的水盆、凌乱的衣料,还有曹云泛红的手腕,淡淡开口:“郡守听说今晚追捕黑袍人出了岔子,还有人从监牢跑了,让你立刻过去,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曹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惊与混乱——醉汉的功夫、黑袍人的神秘、崔师爷话里的压力,像三座山压在他心头。他拱手应道:“知道了,崔师爷,我这就过去。”说罢,他看了眼空荡荡的牢门,眼底多了几分凝重——今晚这事,显然没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