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千仞雪那双澄澈如晴空的蔚蓝眼眸中，好奇与跃跃欲试的光芒几乎凝成实质。她身上月白色的常服无风自动，一股内敛却如同实质锋芒的气息悄然弥漫开来，瞬间将这间冰冷炼金密室的空气割裂得支离破碎。无形的威压落在陈默身上，带着审视与试探的重量。

悬浮王座之上，陈默空洞的左眼窝对着那迫人的气势，如同无底深渊般毫无波澜。靛青色的右眼微微转动，视线落在千仞雪身上，孩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平静。

“好。”他开口，声音依旧带着稚气的清脆，却比这房间的金属墙壁更加冰冷。“场地，就在下面。”

巨大！空旷！死寂！

这是千仞雪的第一感受。她正站在一个庞大到令人心颤的环形斗魂台边缘，脚下是某种深灰色的、非金非石的平整材质，冰冷坚硬，打磨得如同镜面，清晰地倒映着她月白色的身影。抬头望去，是望不到顶的黑暗穹顶，并非建筑结构，更像是一片凝固的虚无深渊，深邃得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巨大的空间内没有一丝外界光源，唯有四周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嵌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恒定惨白光芒的炼金灯板，如同沉默巨兽冰冷的独眼，将整个斗魂台区域笼罩在一种不近人情的、毫无温度的光线之中。没有观众席，没有喧嚣，只有绝对的寂静在无声地轰鸣。

这里是天斗大斗魂场最核心、最隐秘的专属斗魂区域，深藏于地基深处，完全与外界隔绝，亦是陈默测试某些“特殊项目”的场地。空气干燥得没有一丝水汽，带着金属和岩石被能量反复冲刷后的冰冷余味。

千仞雪蔚蓝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加浓烈的兴趣取代。她环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斗魂台正中心——那里，陈默六岁的身体悬浮在离地尺许的高度，黑色的朴素劲装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渺小，却又带着一种与这庞大空间奇异协调的诡异存在感。

“有趣的地方。”千仞雪唇角勾起一抹纯净而锋利的弧度，“那么……开始？”

没有任何多余的礼节，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动了。并非急速冲刺，而是优雅地向前踏出一步。

嗡！

黄、黄、紫、紫、黑！五个璀璨的魂环瞬间从她脚下升腾而起，如同五轮耀眼的星辰！神圣而威严的气息轰然爆发，如同无形的海啸席卷整个空间！尤其是那第五个深邃的黑色魂环出现的刹那，庞大的压力几乎让空气都为之凝固！

她并未释放武魂附体，但整个人的气质已截然不同。月白色的常服上仿佛流淌着一层肉眼难辨的神圣光辉，灿金色的长发无风飞扬，每一根发丝都如同熔化的黄金。她右手抬起，虚握。纯粹到极致的金色光芒在她掌心汇聚、凝形，瞬息之间，一柄通体由璀璨金光构成、剑身修长、剑格如同天使双翼般伸展的华丽长剑便被她握在手中——神圣之剑！

剑尖遥指陈默。

没有试探性的魂技，千仞雪的身影骤然在原地消失！不，是速度快到了极致！原地只留下一道淡淡的金色残影。下一刻，她的真身已出现在陈默正前方，手中神圣之剑如同划破夜空的璀璨流星，带着审判般的凌厉气息，直刺陈默的眉心！剑锋所过之处，空间发出细微的撕裂声，留下一道经久不散的金色光痕。

这一剑，速度、力量、角度都无可挑剔，蕴含着千仞雪魂帝级修为的精纯魂力与天使武魂的神圣属性，足以轻易洞穿同阶防御系魂师的护身魂技！

面对这足以令寻常魂帝色变的一击，陈默悬浮的身体纹丝未动。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防御姿态，只是平静地看着那点迅速放大的、散发着神圣毁灭气息的剑尖。

嗡！

一层薄得如同晨曦初露时水汽凝结的屏障，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剑尖前方。

它近乎透明，边缘流淌着液态般的暗红色微光，如同活物。没有剧烈的能量波动，没有浩大的声势，就那么安静地浮现，挡在陈默与那柄金色审判之剑中间。

叮——！

一声清脆得如同琉璃撞击的轻响，在死寂的空间中格外刺耳。

神圣之剑的剑尖精准无比地点在了那层暗红屏障之上。预想中摧枯拉朽的穿透并未出现。剑尖仿佛刺中了宇宙中最坚韧的物质，所有凝聚的魂力、锋锐的剑气、神圣的裁决意志，在接触的瞬间，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层屏障，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千仞雪眼中闪过一丝错愕。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倾注于剑尖的力量如同撞上了一座亘古存在、无法撼动的神山壁垒，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稳定感！这感觉，甚至比她面对爷爷千道流那深不可测的魂力威压时还要来得直接——千道流的强大是浩瀚如海，而眼前这屏障，是绝对的“存在”本身！

她手腕一抖，神圣之剑瞬间化作一片密集的金色光雨，如同无数细小的金色流星，从四面八方刺向陈默周身要害！咽喉、心脏、双眼、关节……每一剑都刁钻狠辣，蕴含的力量足以撕裂精钢！

叮叮叮叮叮叮——！

一连串密集如骤雨敲打玉盘的清脆撞击声疯狂响起！

陈默依旧悬浮在原地，身形没有丝毫晃动。那层薄薄的暗红屏障仿佛拥有生命般，在他身周流淌、变幻，精准无比地出现在每一道金色剑光的落点。无论千仞雪的剑速多快，角度多刁钻，那屏障总能提前出现，不差分毫地挡下所有攻击！

金光与暗红的光点在空中疯狂炸裂、湮灭！如同无数金色的萤火虫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壁，徒劳地绽放出最后的光华。

千仞雪的身影在高速移动中留下道道残影，围绕着陈默如同金色的风暴。神圣之剑在她手中时而化作开山巨斧般的重劈，时而如同毒蛇吐信般的突刺，第三魂环、第四魂环的光芒交替闪烁，神圣属性的净化之力与锋锐切割之力轮番冲击着那看似脆弱不堪的屏障。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屏障稳如磐石，万法不侵。

“【赤之壁】。”陈默平静的声音在密集的撞击声中清晰地响起，如同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千仞雪的身影骤然一顿，停在陈默身前数丈之外。她手中的神圣之剑光芒微微黯淡，胸膛略微起伏，额角沁出几滴晶莹的汗珠。连续的高速猛攻对魂力的消耗不小，更耗费心神的是那种无处着力的憋闷感。蔚蓝的眼眸死死盯着那层流转着暗红微光的屏障，第一次浮现出凝重。

“好一个【赤之壁】！”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内心的波澜，语气恢复了清冷，却多了一丝认真，“不动如山，万法不侵。这就是你的武魂么？果然……令人印象深刻。”

她缓缓抬起左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浓缩到极致的金色光点，如同微缩的太阳。

“小心了！”话音未落，她左手剑指猛地向前一点！

“天使裁决！”

一道凝练如实质、只有手臂粗细的金色光束骤然射出！速度超越了之前的任何一剑！光束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天使符文在流转，蕴含着穿透一切的意志！这是她目前状态下，单体穿透力最强的攻击之一！

光束瞬间跨越空间，狠狠撞在【赤之壁】上！

嗤——！

这一次不再是清脆的撞击，而是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坚冰上的剧烈摩擦声！金色的光束与暗红的屏障激烈对撞，接触点爆发出刺目的强光！强大的能量冲击波向四周扩散，吹得千仞雪衣袂翻飞！

【赤之壁】表面，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涟漪！如同微风吹皱了平静湖面的一角。

然而，也仅仅是一丝涟漪。那道凝聚了千仞雪近五成魂力、穿透力惊人的金色光束，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在激起一片绚烂的光屑后，力量耗尽，彻底溃散消失。屏障依旧稳固，那丝涟漪也迅速平复，仿佛从未出现过。

千仞雪的瞳孔猛地收缩。她对自己的“天使突击”威力有着绝对的自信，同级之中罕有能正面硬抗而不受伤的！可眼前……那屏障仅仅只是荡起了一丝微澜？

一股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夹杂着隐隐的怒火，开始在她心底升腾。她是武魂殿的少主，是未来的天使之神！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连一个“孩童”的防御都无法撼动！

“很好！”千仞雪的声音冷了下来，不再有之前的从容。她身上的金色光芒骤然变得炽烈，第五个深邃的黑色魂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乌光！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神圣、同时也带着恐怖精神威压的气息从她身上升腾而起！

她双手握住神圣之剑，将其高高举过头顶。剑身之上，神圣的光焰疯狂暴涨，将她的身影都映照得模糊不清。一个巨大的、手持审判之剑的六翼天使虚影在她身后若隐若现，散发出审判世间一切罪恶的威严！

“第五魂技——神恩——颂歌！”

她清叱一声，举过头顶的神圣之剑猛然下劈！

没有庞大的剑罡，没有刺目的光束。只有一道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金色波纹，以神圣之剑为源头，呈扇形向前方猛烈扩散！这道金色波纹所过之处，空间发出不堪重负的低沉嗡鸣，仿佛连空间本身都在被这神圣的声波强行撕裂、净化！

这是天使武魂强大的精神与物理双重攻击！神圣的声波蕴含着净化灵魂的威能，足以震散魂帝级别以下魂师的精神力，同时其蕴含的物理冲击波也足以粉碎精金！

无形的金色波纹瞬间撞上了流转的【赤之壁】！

嗡——！！！

这一次，屏障表面终于不再是毫无动静。整个【赤之壁】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表面泛起密集的涟漪。

整个庞大死寂的斗魂空间，都在这无声的咆哮冲击下微微震颤！四周墙壁上那些巨大的炼金灯板光芒明灭不定！

但也仅此而已了。

千仞雪全力维持着魂技的输出，额角青筋微微跳动，灿金色的长发被魂力激荡得狂舞不休。她死死盯着【赤之壁】后方那个悬浮的、渺小的身影。

陈默依旧纹丝不动。那剧烈的屏障波动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任何影响。他空洞的左眼窝对着千仞雪的方向，靛青色的右眼平静地看着屏障上剧烈流转的暗红光芒，像是在观察某种有趣的实验现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数息之后，“神恩颂歌”的威能终于耗尽。那足以撕裂空间、净化灵魂的金色波纹缓缓消散。

千仞雪微微喘息，神圣之剑上的光芒黯淡了大半，脸色因魂力的大量消耗而略显苍白。她目光死死锁定前方。

【赤之壁】表面的剧烈波动渐渐平息，暗红色的光芒重新变得流畅而内敛。屏障完好无损，甚至连一丝裂痕都未曾出现。刚才那足以撼动魂帝的恐怖攻击，仿佛只是一阵稍大的风吹过，除了留下一些尚未完全平复的能量余韵，再无其他痕迹。

死寂重新笼罩空间。

千仞雪握着神圣之剑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挫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骄傲和不甘。从小到大，她从未遇到过如此憋闷的局面！她感觉自己像一个拼尽全力却只能徒劳捶打铜墙铁壁的愚人。

“呵……”一声短促而清冷的笑声从她唇边溢出，带着一丝自嘲，也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烦躁与无趣。

她手腕一翻，神圣之剑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中。身上升腾的神圣气息如同退潮般迅速收敛，五个魂环也逐一隐没。她重新恢复了那月白常服、气质清冷的伪装姿态，只是那双蔚蓝的眼眸深处，残留着还未完全散去的锐利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憋闷。

“和阁下切磋，”千仞雪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份平静下却压抑着某种情绪，“简直像是……”她顿了顿，似乎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最终略带嘲讽地吐出了两个字，“坐牢。”

她看着屏障后那个依旧悬浮不动的小小身影，又扫了一眼那面仿佛永恒存在的暗红之壁。“攻击毫无意义，防御坚不可摧。胜负未分，却已索然无味。”

陈默靛青色的右眼微微转动，视线落在千仞雪带着一丝不耐的脸上。孩童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既是坐牢，”陈默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那便……平手？”

“平手？”千仞雪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蔚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异样。平手？她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对方更是从头到尾连手都没抬一下。这算哪门子的平手？分明是她单方面的攻击被绝对防御所化解。

然而，看着那层流转着暗红微光的屏障，感受着体内消耗不小的魂力，再想到对方那深不可测的炼金术底蕴和彼此刚刚达成的深层合作……继续纠缠下去，确实毫无意义，反而显得自己气量不足。

“哼。”千仞雪轻哼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荒谬的“平手”提议。她抬手整理了一下因刚才战斗而略有些散乱的灿金色发丝，动作优雅依旧，仿佛刚才那个全力爆发天使武魂的人不是她。“阁下的防御，确实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她话锋一转，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深邃，带着一丝探究与提醒，“再坚固的壁垒，若是困守其中，最终也难逃腐朽的命运。星罗那盘棋，需要的可不只是一面盾牌。”

“盾牌，是为了让执棋者无需分心。”陈默淡淡回应。意念微动，身前的【赤之壁】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无声无息地消散，化为点点暗红光点融入空气，仿佛从未存在过。

随着屏障的消失，笼罩在这片庞大空间中的无形压力也悄然散去。惨白的炼金灯光依旧恒定地洒落，照亮着下方深灰色如同镜面般的地板。两人相隔数丈而立，一个六岁孩童，一个伪装太子的天使传人，在这绝对封闭的斗魂空间内，刚才那场短暂而剧烈的交锋，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过后，水面重归死寂，只留下彼此心中更深层次的评估与无形的默契。

千仞雪深深看了陈默一眼，蔚蓝的眼底最后一丝躁动也彻底平复，恢复了那种掌控全局的冷静与疏离。“材料输送渠道的细节，‘隐蛇’的联系方式，明日会有人送到林执事手中。”她转身，月白色的衣角划过冰冷的空气，向着斗魂台边缘的通道走去，“星罗的‘钥匙’，就交给阁下了。希望下一次见面时，能听到阁下淬炼的好消息。”

她的身影消失在通道入口的阴影中，脚步声迅速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