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天斗大斗魂场最深沉的子夜时分。

顶层那间绝对掌控者的房间内，恒定的幽蓝光芒无声流淌，将冰冷金属与炼金符文构成的墙壁映照得如同深海玄冰。巨大炼成阵的核心节点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陈默端坐于悬浮王座，六岁的躯体在蓝光中投下不符年龄的修长阴影。他右眼凝视着面前展开的炼金光幕，上面精确地显示着朱竹清囚室内的实时画面——少女正盘膝而坐，尝试运转魂力，清冷的面容上疲惫与警惕交织。

“大人，信号已确认。”林岳低沉的声音通过炼金矩阵直接回荡在室内，“目标已进入专属通道，三十息后抵达。”

陈默指尖微动，光幕瞬间切换。一条位于斗魂场最底层的、仅供最高权限通行的垂直甬道内，一个身影正平稳上升。那身影笼罩在宽大的灰色连帽斗篷中，帽檐压得极低，步履无声，气息收敛得如同最普通的侍者，唯有偶尔从斗篷缝隙泄露出的一缕灿金色发丝，在特制通道的微光下流转着不容错辨的尊贵光泽。

二十七息后，陈默前方那扇厚重的、铭刻着繁复炼金纹路的金属门，表面幽光如涟漪般荡漾。无声无息地，它向两侧滑开，彻底融入墙壁。

门外，斗篷身影静静伫立。宽大的灰色布料掩去了所有曲线，只显露出匀称而挺拔的身姿。她并未立刻踏入，而是微微抬头。帽檐下，一双清澈剔透、仿佛蕴藏着整片晴空的蔚蓝色眼眸，平静地迎向王座上那道审视的目光。目光交汇的刹那，一种无形的、属于上位者与掌控者之间的气场碰撞，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请进。”陈默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孩童的清脆，却无半分稚气。

斗篷身影迈步而入，步履从容。随着她完全进入房间，厚重的金属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重新闭合，隔绝了内外。她并未摘下兜帽，只是随意地抬手，指节在门旁的感应区虚按一下——嗡！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能量薄膜瞬间将整间密室笼罩，隔绝了一切窥探与能量泄露的可能。

“炼金术师的手段，果然不凡。”一个清越动听、如同泉水击玉的女声响起，却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

“必要的谨慎。”陈默的右眼目光扫过那层能量膜，“毕竟，‘天使’的莅临，不容干扰。”他特意加重了那个称谓。

斗篷身影似乎轻笑了一下，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在阁下的领域，我只是一个寻求合作的访客。”她终于抬起手，解开了斗篷的系带。

灰色斗篷滑落，露出其下的真容。一身剪裁得体的月白色常服，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却完美衬托出她修长挺拔的身姿。灿金色长发如流淌的熔金，随意束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拂过线条优美的颈项。那张脸孔精致得如同神祇亲手雕琢，肌肤胜雪，琼鼻挺直，唇瓣是淡淡的樱色，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双眼睛——蔚蓝如最纯净的天空，澄澈剔透，仿佛能映照人心，却又深不见底，蕴藏着洞悉世事的智慧与久居高位的威严。正是伪装成太子雪清河的千仞雪。

她随意地将脱下的斗篷搭在臂弯，动作优雅自然，目光随即落向房间正中悬浮的王座和陈默。“不请我坐坐么？炼金术师阁下？”她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陈默并未言语，只是右手在冰冷的扶手上一拂。

嗡！

距离王座数米之外，炼金阵图的地面一阵幽蓝光芒流转，无声无息间，一张同样由灰黑色金属构筑、线条冷硬简洁的高背座椅凝聚成型，悬浮离地寸许，与陈默的王座遥遥相对。

千仞雪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旋即归于平静。她从容上前，优雅落座，姿态无可挑剔，仿佛身处皇家殿堂而非这冰冷的炼金密室。

“那么，开门见山吧，‘天使’。”陈默直接切入主题，靛青的右眼锁定她，“你通过暗线要求面谈，不惜暴露风险，总不会只是为了参观我的实验室。”他刻意用了“暴露”一词。

千仞雪唇角微扬，那笑容纯净无害，眼神却锐利如刀：“阁下掌控天斗大斗魂场不过月余，却已建立起远超雪星时代的秩序与……效率。这份手段，令人侧目。”她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房间内冰冷的能量视窗，“而我对效率，向来欣赏。所以，我看到了一个可能的……盟友。”

“盟友？”陈默声音毫无波澜，“武魂殿的继承人，需要我这样的‘盟友’？”他点破了对方的身份，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千仞雪蔚蓝的眼眸深处，冰棱般的锐光一闪而逝，但她的笑容丝毫未变，反而更加温润：“武魂殿是武魂殿，我是我。就像阁下是炼金术师，而非仅仅是大斗魂场的掌控者。我们的目标，在某些维度上，或许会有奇妙的交集。”她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悄然弥漫，“比如，星罗帝国。”

陈默右眼微微眯起，示意她继续。炼金阵图的光芒在他身后无声流淌。

“星罗戴家，以铁血与竞争立国。每一代皇位更迭，都伴随着腥风血雨。”千仞雪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如同在分析棋盘，“当今太子戴维斯，性情刚愎，手段酷烈，对天斗敌意深重。而他的弟弟，三皇子戴沐白……”她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嘲讽，“一个懦弱的逃避者，据说躲到了巴拉克王国，沉迷酒色，早已失去竞争资格。”她看向陈默，“阁下斗魂场内，前日‘入库’的那位拥有幽冥灵猫武魂的少女，来自星罗朱家。朱家，是戴家的铁杆附庸，世代联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我没猜错，她便是戴沐白那位名存实亡的未婚妻，朱竹清。”

信息精准，直指核心。

“所以？”陈默的声音依旧平淡。

“所以，她是一把钥匙。”千仞雪身体后靠，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清脆的微响，“一把可以撬动星罗皇室内部裂痕的钥匙。戴维斯视戴沐白为废物，视为皇位的最后一点污渍，却苦于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彻底清除。若他那位‘废物’弟弟的未婚妻，在前往天斗寻找他的途中，遭遇了‘不幸’……”她蔚蓝的眸子看向陈默，如同冰封的湖面，“你说，星罗那位铁血的皇帝陛下，会怎么想？朱家会如何反应？那些本就对戴维斯酷烈手段不满的星罗贵族们，会不会借此机会做点什么？”

她的话语条理分明，将星罗复杂的政局和朱竹清的价值剖析得淋漓尽致。

“让星罗陷入内耗，削弱其国力，符合天斗的利益，更符合武魂殿的利益。”陈默一针见血，“你想借我的手，点燃星罗内乱的导火索。”

“互利而已。”千仞雪坦然承认，“朱竹清在你手中，只是一份‘材料’。但在我眼中，她可以发挥出远超一个魂尊的价值。我能提供给你的，是更高效、更安全的‘材料’来源渠道。星罗境内的死囚、某些……不方便由武魂殿直接处理的‘目标’，可以源源不断地、通过隐秘的路径，输送到你的斗魂场之中。效率，远超你在斗魂场内的经营。”

这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用星罗的混乱和人命，换取陈默所需的资源。

陈默沉默片刻。炼金阵图的光芒映照着他空洞的左眼和靛青的右眼，明暗不定。“听起来不错。但风险呢？朱竹清的身份一旦暴露，星罗的怒火首先会指向天斗。而我在天斗的根基，尚未稳固。”他看向千仞雪，眼神带着审视，“你的隐秘路径，如何确保绝对安全？武魂殿的力量介入其中，痕迹很难完全抹除。若被星罗抓住把柄，天斗皇室，尤其是你这位太子，将首当其冲。”

千仞雪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显然对陈默瞬间看穿关键点很满意。“痕迹，由我来抹除。路径，由‘隐蛇’负责打通。‘隐蛇’是星罗境内一股极为神秘的独立势力，只认钱，不问是非，信誉卓著，从未失手。他们与武魂殿，与天斗，都毫无瓜葛。”她语气笃定，“至于天斗皇室的反应……这正是需要阁下配合之处。当朱竹清‘不幸’的消息传回星罗，矛头指向的，绝不会是‘雪清河’治下的天斗，而会是……某些在星罗看来，与天斗皇室离心离德、甚至已被武魂殿暗中操控的第三方势力。”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比如，某些在边境屡屡制造摩擦、与星罗激进派暗中勾结的……天斗贵族。”

祸水东引，借刀杀人。她不仅要挑起星罗内乱，还要趁机清洗天斗内部的不安定因素，为“雪清河”彻底掌控朝堂铺路。

“很周密的计划。”陈默评价道，听不出褒贬，“那么，我的收益，除了你承诺的‘材料’输送，还有什么？”

“信息共享。”千仞雪抛出新的筹码，“比如……炼金术。”她最后一句，蔚蓝的眼眸紧紧盯着陈默那空洞的左眼，仿佛要从中窥探出什么。

“合作的基础是共识，但真正的价值，在于能否看到棋局三步之后的变化。”陈默没有顺着千仞雪的话，他指尖在虚空一点，炼金光幕上朱竹清静坐的身影被放大，“千仞雪，你的方案是制造一场‘意外’，让朱竹清成为星罗内乱的引信。这确实能带来混乱，但混乱之后呢？”

千仞雪微微挑眉：“混乱之后，自然是星罗国力大损，天斗与武魂殿坐收渔利。这还不够？”

“够，但不够彻底，也不够长远。”陈默右眼中靛青光芒流转，“星罗的皇权根基在于‘力量’与‘正统’。戴维斯再酷烈，只要他拥有压倒性的力量和皇室嫡长的名分，内乱终会被镇压。混乱只会消耗星罗的国力，未必能动摇戴家的根本。”

“哦？那依阁下高见？”千仞雪身体微微前倾，兴趣被勾了起来。

“与其让这颗棋子引爆后化为灰烬，不如将她淬炼成一把能持续切割星罗根基的利刃。”陈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感，“我的提议是：暗中培养朱竹清，并让她成为未来介入星罗、乃至颠覆戴家皇权的正统旗帜。”

千仞雪蔚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正统旗帜？详细说说。”

“朱竹清的身份很特殊。她是戴沐白名义上的未婚妻，是朱家嫡女，更是星罗残酷皇位竞争的直接受害者。她身上天然带着‘悲情’与‘被迫害’的标签，这是最容易被利用的舆论武器。”陈默分析道，“我们需要的，不是她的死亡激起一时波澜，而是让她活着，带着对戴维斯的刻骨仇恨与对星罗制度的绝望，回到那个漩涡中心。”

“让她回去？”千仞雪若有所思，“让她成为戴维斯和戴沐白兄弟阋墙的见证者与催化剂？这倒是有趣。但风险很大，她一旦脱离掌控……”

“她有机会脱离掌控吗？”陈默打断道，语气玩味。

“培养她？”千仞雪有些意外，“一个魂尊？即使培养到魂斗罗，又能如何？星罗不缺强者。”

“培养的不只是她的实力，更是她的势。”陈默指尖在光幕上划过，朱竹清的身影旁浮现出星罗帝国的地图与复杂的势力脉络图，“第一步，让她逃脱。我会精心设计一场意外，让她看似九死一生地逃离，带着满身伤痕和对戴维斯派系追杀者的恐惧留在天斗。这本身就是一个震撼人心的信号——戴维斯连弟弟的未婚妻都不放过，赶尽杀绝！这足以让支持戴沐白的势力、以及本就对戴维斯不满的贵族们产生强烈共鸣，甚至暗中串联。”

“第二步，通过‘隐蛇’或其他隐秘渠道，向她提供有限的、恰到好处的资源——能让她在戴维斯追杀下艰难求生、不断突破的资源。让她在绝境中挣扎求生、不断变强的故事，会成为星罗民间和部分贵族中流传的传奇。这种被迫害者不屈抗争的形象，天然具备强大的号召力。”

“第三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陈默的目光锐利起来，“当戴沐白这个废物最终被戴维斯彻底清除，或者当他懦弱到连朱竹清都无法保护时，朱竹清身上‘戴沐白未婚妻’的身份枷锁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被皇室无情抛弃和迫害的朱家孤女！而朱家，是星罗帝国的开国元勋家族之一，拥有仅次于皇室的古老血脉和影响力。届时，我们将引导舆论——星罗皇室的残酷竞争制度，不仅吞噬皇子，连功勋家族的嫡女都不放过！戴家，不配再为皇！”

千仞雪眼中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她瞬间明白了陈默的布局：“你是说……将朱竹清塑造成一个象征？一个挑战戴家统治正统性的象征？甚至……未来可以扶持她，以朱家血脉和受害者的名义，在星罗内部建立新的权力核心？或者至少，为我们未来以‘替天行道’、‘援助受迫害者’的名义，军事介入星罗提供最完美的大义名分？”这个计划的野心和深度，远超她最初设想的简单嫁祸。

“正是如此。”陈默点头，“一个活着的、被我们暗中培养、有着悲情故事和受害者正义光环的朱竹清，其长期价值，远大于一具用来点燃短暂混乱的冰冷尸体。当她成长到足够高度，当我们认为时机成熟，她可以是插向戴家心脏最锋利也最名正言顺的匕首。届时，我们不是侵略者，而是正义的援助者，帮助星罗人民推翻暴政，拥立真正代表受害者与旧日荣光的新主。星罗内部的反对势力，也会因为这个正统旗帜的存在而更容易被我们整合。”

千仞雪沉默了数息，蔚蓝的眼眸中光芒流转，显然在飞速权衡这个庞大而深远的计划。最终，她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河解冻，带着棋逢对手的赞赏与一丝棋局更深的兴奋：“好一个正统的暗棋！炼金术师阁下，你的目光，确实比我想象的更长远，也更……危险。这个方案，我接受。资源输送和星罗内部故事的引导，由我来负责。朱竹清‘逃脱’的计划与后续的暗中培养，由你主导。不过……”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究：“你打算如何让她心甘情愿地扮演这个角色？仇恨可以驱动她一时，但要让一个人成为合格的棋子，甚至未来的旗帜，需要更深层次的东西。”

“绝望中的希望，是最牢固的枷锁。”陈默淡淡道，“当她面对戴维斯的追杀和戴沐白的无能时，她会明白，只有我们承诺给她的力量和未来复仇的机会，才是她唯一的生路。她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并为此付出一切。”他没有明说，但语气中的笃定不容置疑。

千仞雪深深地看了陈默一眼，没有再追问细节。两人之间达成了更深层次的默契。星罗帝国的棋盘上，一颗名为朱竹清的暗子，就此悄然落下。

冰冷的密室中似乎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默契。

“正事谈完。”千仞雪忽然展颜一笑，那笑容如同冰封解冻后的初阳，纯净而耀眼，与她先前谈判时的锐利判若两人。她蔚蓝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纯粹的好奇与跃跃欲试的光芒，“我一直很好奇，能不声不响拿下天斗大斗魂场的炼金术师，究竟拥有何等力量？”她站起身，月白色的常服在幽蓝光芒下流淌着清冷的光晕，一股内敛却无比锋锐的气息从她身上缓缓升起，如同出鞘半寸的绝世名剑，虽未完全展露，却已寒光迫人。“不知阁下，可有兴趣让在下亲身感受一番？权当……合作前的热身？”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王座上的陈默，提出切磋的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