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雾锁迷航

第三章:雾锁迷航

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时,雾突然浓得像化不开的牛奶。海哥踩下刹车,车头距离洞庭湖堤岸只剩半米,再往前就是翻滚的灰绿色湖水——这水色不对劲,正常的洞庭湖该是青褐色,此刻却泛着种金属氧化后的铜绿,像有人往湖里倒了整船的锈铁钉。

“导航彻底失灵了。”杰拍了拍车载屏幕,上面的地图扭曲成麻花状,GPS信号格全是红色的叉,“从进入华容县开始就这样,像是被什么东西屏蔽了。”

海哥没看导航。他正盯着挡风玻璃外的雾,雾气里悬浮着细小的光点,凑近了看,是无数透明的小虫子,翅膀上沾着银白色的鳞片——这是“水萤”,本该只在深潭里出现,会往有尸体的地方聚集,鳞片能在黑暗中发出磷光。

“老杨失踪前,发过一张照片。”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是片被水淹没的芦苇荡,荡中央立着个歪斜的木塔,塔尖缠着圈红布,“他说这是‘迷魂荡’,进去的船没有能出来的,上周他带队去捞三个失踪的大学生,从此断了联系。”

杰的军用手表突然发出蜂鸣。阴气指数显示620,比三号码头还高,表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着。她推开车门,立刻被一股腥甜的气味裹住——不是鱼腥味,是腐烂的荷花混着氨水的味道,闻久了鼻腔里会泛起铁锈味。

“声呐探测到湖底有大面积空洞。”她打开平板电脑,立体图像上,迷魂荡区域呈现出蜂窝状的蓝色阴影,“深度12米到30米不等,像是被水流冲刷出的溶洞群,但分布太规则了,像……人为挖出来的。”

海哥正往防水背包里装东西:潜水服换成了连体雨衣,雨衣下摆绣着七枚铜钱,沿衣襟排成北斗七星的形状——这是“江派”捞尸人对付湖怪的行头,说是能借星光避水煞。他还塞了个黑陶罐子进去,罐口用红布封着,里面装着晒干的“镇魂草”,据说只长在淹死过人的河滩上,点燃后烟是绿色的。

“迷魂荡以前叫‘百船坞’。”他拉上背包拉链,声音被雨声打湿,“民国时期是走私船的据点,日本人占领湖南时,在这里沉过一艘运军火的船,三百多个押运兵全喂了鱼。老辈人说,那船的龙骨是用棺材板做的,沉底后就成了‘水煞窝’。”

杰突然指向湖面。雾中缓缓漂来一艘渔船,船身漆成墨绿色,桅杆上挂着盏马灯,昏黄的光里能看见个戴斗笠的身影,正坐在船尾撒网。奇怪的是,渔网撒下去时明明是空的,收上来却鼓鼓囊囊,网眼里渗出的不是水,是暗红色的液体,滴在湖面上像融化的血。

“是‘引魂船’。”海哥按住杰掏电击枪的手,“别惊动他。这种船是湖里的‘信使’,专门给岸上的人带东西——你看他船头绑的那个。”

杰的望远镜里,渔船船头绑着个竹篮,篮子里露出半截白色布料,像件连衣裙的袖子。布料上绣着朵荷花,花瓣里嵌着细小的银线,在马灯光下闪着冷光——和林晚秋裙子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渔船在距离堤岸十米处停下。戴斗笠的人站起身,举起竹篮晃了晃,然后将篮子扔进水里。竹篮没有下沉,反而像装了浮力装置,径直漂向海哥他们站的位置,在岸边激起一圈涟漪,涟漪里浮出无数细小的鳞片,像被打碎的镜子。

海哥弯腰捡起竹篮。篮子里除了那件白裙袖子,还有块湿透的笔记本纸,上面用红墨水写着三个字:“三缺一”,字迹潦草,像是写的时候手在剧烈颤抖——是老杨的笔迹,海哥认得,他去年帮老杨修过渔船,见过他记鱼情的本子。

“‘三缺一’是捞尸行的黑话。”海哥捏着那张纸,纸边缘已经开始发黑,“指的是‘阴船’凑不齐人数。老杨他们是三个人失踪,现在这意思是……还差一个。”

话音未落,湖面的雾突然裂开一道缝。缝里驶出另一艘船,比渔船大得多,是艘铁皮机动船,船身布满弹孔,甲板上躺着几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像是被钉在上面。最显眼的是船尾立着的木牌,用白漆写着“迷魂荡”三个字,字上爬满绿色的水藻。

“是老杨的船。”杰的声音发紧,“船名就叫‘洞庭号’,他朋友圈发过照片。”

海哥已经解开了冲锋舟的缆绳。这冲锋舟是改装过的,船底焊着层薄铅板,说是能防“水鬼抓船”,发动机也换成了军用型号,排气管里塞着块硫磺皂,启动时会冒出黄色的烟雾——据海哥说,这烟能让水里的东西不敢靠近。

“你留岸上接应。”海哥把一个对讲机塞给杰,“如果两小时没消息,就点燃黑陶罐里的镇魂草,烟能飘到三公里外,会有人来接你。”

杰没接对讲机:“要么一起去,要么都不去。你那套‘阴阳五行’对付不了现代武器,但我带了这个。”她从背包里拖出个长条形的箱子,打开后是把改装过的弩箭,箭头上嵌着个微型传感器,“电磁脉冲箭头,能干扰十米内的生物电信号,不管是水猴子还是人,中一箭就会肌肉麻痹。”

海哥盯着她看了三秒,最终点了点头。冲锋舟驶离堤岸时,他回头看了眼那艘墨绿色渔船,戴斗笠的人已经不见了,只有马灯还挂在桅杆上,光线下的湖面泛着诡异的波纹,像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水下翻身。

进入迷魂荡区域后,雾浓得连船头的探照灯都穿不透。杰打开声呐探测器,屏幕上的绿色波纹突然剧烈跳动,显示船底三米处有个巨大的阴影,正以每秒两米的速度跟随,轮廓像条没有尾巴的鳄鱼,却长着密密麻麻的鳍,鳍尖闪着金属般的光泽。

“是‘铁头鳇’。”海哥往水里扔了块硫磺皂,“传说中走私船沉的时候,有条被炮弹炸断尾巴的鲟鱼吃了太多死人肉,变异成这东西。它的头骨比钢板还硬,能撞穿船底,但怕硫磺。”

硫磺皂在水里化开的瞬间,声呐屏幕上的阴影突然下沉,波纹恢复平稳。但杰注意到,探测器边缘跳出一行小字:“检测到非自然生物电场,频率与人类神经脉冲高度相似”。

“它不是普通变异生物。”杰调整探测器灵敏度,“电场频率在变化,像是……在模仿我们的脑电波。”

冲锋舟突然剧烈颠簸起来。不是被波浪冲击,而是船底撞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发出“哐当”一声脆响,船身立刻倾斜了三十度。海哥抓住船舷探头去看,船底挂着个黑色的物体,像是件潜水服,被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链缠着,链节上刻着模糊的符咒——和第七根桩柱上的“水”字刻痕同源。

“是老杨的潜水服。”海哥认出潜水服袖口的标志,那是他们“特殊打捞顾问”圈子的徽章,“铁链是‘锁魂链’,专门用来捆有怨气的尸体,他被这东西缠住,肯定凶多吉少。”

他用船桨勾住铁链往上拉。铁链很沉,拉到一半时,水下突然冒出无数气泡,气泡里裹着些灰白色的组织,像腐烂的肌肉纤维。杰用取样瓶装了一点,在探照灯下看,纤维里嵌着细小的金属碎片,像是子弹的残骸。

“是当年军火船的炮弹碎片。”海哥的声音沉下来,“这些东西在水里泡了几十年,被‘铁头鳇’吃下去,又随着它的排泄物排出来,成了湖里的‘蛊’——谁被这水溅到,皮肤会慢慢变成铁灰色,最后像生锈一样碎裂。”

话音未落,冲锋舟前方的雾突然散开一个缺口,露出座歪斜的木塔。塔身高约十米,塔身被水浸泡得发黑,每层都挂着十几个铁笼,笼子里隐约能看见人形的轮廓,有的直立,有的蜷缩,笼子底部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滴在塔下的水域里,染出一片诡异的红。

“是老杨照片里的塔。”杰放大望远镜画面,“笼子里的不是尸体,是……稻草人?”

望远镜里,最底层的铁笼里确实是个稻草人,穿着件蓝色的救生衣,背后印着“洞庭湖应急救援”的字样——是老杨失踪时穿的那件。稻草人的脸上贴着张照片,是老杨的证件照,但眼睛的位置被挖了两个洞,洞里塞着两颗鱼眼,在探照灯下闪着湿冷的光。

海哥把冲锋舟停在木塔下,抛出锚链时发现,塔基不是石头做的,而是用无数根人骨堆砌而成,骨头上还缠着锈铁链,链环里嵌着细碎的布料和牙齿,像无数冤魂的碎片。

“是‘镇魂塔’。”他摸出那枚光绪元宝,铜钱在掌心发烫,“日本人当年用活人奠基,说是能镇住湖里的冤魂,其实是在养‘煞’。你看塔顶那个。”

杰抬头望去,塔顶竖着根金属杆,杆顶绑着个东西,在雾中反射出银光——是个银手镯,刻着“杨”字,和林晚秋那枚属于同一个款式,只是镯身缠着圈黑色的线,像根烧过的导火索。

“老杨的镯子。”杰架起弩箭,“他肯定在塔里。”

木塔的门是块腐朽的木板,一推就塌,扬起的灰尘里混着细小的鳞片,吸入鼻腔有种冰冷的刺痛感。塔里没有楼梯,只有根锈铁链从顶层垂下来,链节上沾着暗红色的黏液,像某种生物的唾液。

海哥抓住铁链往上爬。铁链晃悠的瞬间,他听见每层铁笼里传来细微的声响——不是风声,是稻草摩擦的声音,像有人在笼子里翻身。杰的军用手表在塔里疯狂蜂鸣,阴气指数跳到了720,表盘上的指针倒转,像在倒计时。

爬到第三层时,海哥的探照灯照到个东西——挂在铁笼栏杆上的笔记本,封面写着“水文记录”,翻开的页面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每个符号都由七个“水”字组成,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和他雨衣上的铜钱位置一模一样。

“是‘七星镇水图’。”海哥快速翻页,“老杨找到了七个‘水’字的分布规律!你看这里,他标注了每个‘水’字对应的地点——芜湖三号码头、洞庭湖迷魂荡、鄱阳湖老爷庙……正好七个,连成的线像条龙!”

杰突然指向笔记本最后一页。上面贴着张照片:是片芦苇荡,荡中央有个圆形的水域,水色漆黑,像口巨大的井,岸边立着块石碑,上面刻着个模糊的“水”字,字缝里嵌着银白色的丝线,和林晚秋裙子上的银线一模一样。

“这是第二个‘水’字。”海哥把笔记本塞进防水袋,“老杨肯定去了这里。”

铁链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不是海哥爬动造成的,而是从塔顶传来的拉力,像有什么东西在上面拽。杰立刻用对讲机喊海哥下来,但回应她的只有一阵嘈杂的声响,像是铁链摩擦骨头的咯吱声,混着低沉的嘶吼,像野兽在咀嚼金属。

海哥爬到顶层时,终于看清了塔顶的东西——不是老杨,是个穿着潜水服的人影,背对着他跪在塔中央,手里捧着个黑色的陶罐,正往罐里倒着什么,液体滴落的声音在塔顶回荡,像有人在滴血。

“老杨?”海哥握紧潜水刀。

人影缓缓转过身。潜水服的头盔掉在地上,露出的不是人脸,而是个稻草扎的头,上面贴着张泛黄的纸,纸上用朱砂画着五官,眼睛的位置挖了两个洞,洞里伸出两根银白色的丝线,线的另一端连着塔顶的银手镯。

“是‘替身煞’。”海哥突然明白,“老杨被做成了替身,用来祭祀塔里的东西!”

替身煞猛地举起陶罐。罐口对着海哥喷出一股黑色的雾气,雾气里裹着无数细小的针,针尖闪着绿光——是用“镇魂草”的叶子磨成的,这种草晒干了是药,新鲜的却有剧毒,沾到皮肤会溃烂出“水”字形的伤口。

海哥侧身躲开,潜水刀劈向替身煞的脖子。稻草扎的脖子应声断裂,却没有倒下,断口处涌出银白色的丝线,像喷泉一样冲向塔顶,丝线里裹着的不是稻草,是密密麻麻的指甲,大小不一,显然来自不同的人,每个指甲上都涂着正红色的甲油。

“是林晚秋他们的指甲!”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带着电流杂音,“这东西在收集指甲,用来完成‘七星镇水图’!”

替身煞的丝线缠住了海哥的脚踝。他立刻摸出硫磺皂往丝线上扔,丝线遇到硫磺发出滋滋的响声,像被点燃的引线,但断裂的地方又立刻长出新的丝线,速度快得惊人。海哥注意到,这些丝线的源头不是替身煞,而是塔顶的银手镯——镯身刻着的“杨”字正在脱落,露出底下一个模糊的“水”字。

“它在借老杨的身份,激活第二个‘水’字!”海哥用刀斩断缠住脚踝的丝线,同时按下腰间的按钮。雨衣下摆的七枚铜钱突然亮起红光,在塔顶形成一个无形的屏障,丝线碰到屏障就像被火烧一样卷曲。

这是“江派”捞尸人的保命招:用自己的血浸泡铜钱,遇到邪物时催动血气,能形成三分钟的“纯阳屏障”。但海哥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屏障正在变薄,丝线撞击的频率越来越快,塔顶的银手镯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嵌着的东西:半块人的指骨,骨头上还沾着点红色的甲油。

“是林晚秋的指骨!”海哥的呼吸急促起来,“第一个‘水’字用了她的腿骨,第二个要用指骨……七个‘水’字凑齐,她就会被彻底分尸!”

屏障在这时破碎了。丝线像潮水般涌来,海哥被裹成个粽子,动弹不得。替身煞捡起地上的潜水刀,一步步走向他,稻草脸上的朱砂五官突然扭曲,嘴角咧开的弧度超过了人类极限,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牙齿——全是人类的臼齿,沾着暗红色的黏液。

就在潜水刀即将刺中海哥胸口时,塔顶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杰用弩箭射穿了替身煞的陶罐,黑色的雾气瞬间消散,露出罐底刻着的符号——是个反向的“水”字,和石碑上的正好相反。

“反向符!”海哥大喊,“它在反向激活‘水’字,是要彻底释放湖里的煞!”

替身煞的动作僵住了。反向符被破坏的瞬间,它身上的银白色丝线开始剧烈抖动,像被烧红的铁丝。海哥趁机用潜水刀割断身上的丝线,抱起地上的银手镯——镯身裂开的地方渗出黑色的液体,滴在塔顶的木板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孔,孔里钻出细小的虫子,像白色的蛆,却长着鳞片。

“是‘水蛊’。”海哥把银手镯扔进装硫磺皂的盒子,“老杨肯定是发现了这个,才被灭口的。这些蛊虫以人的指甲为食,只要有一个钻进皮肤,就会顺着血管爬到心脏……”

话没说完,整个镇魂塔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塔基的人骨堆里涌出黑色的液体,像无数条小蛇往塔顶爬,液体里漂浮着无数指甲,红的、白的、带血的,全是失踪者的。杰的声呐探测器在这时发出刺耳的警报,屏幕上的绿色波纹变成了红色,显示整个迷魂荡区域的水下阴影正在聚合,形成一个巨大的人形轮廓,头部就在塔顶正下方。

“它要出来了!”杰对着对讲机嘶吼,“快跳下来!我已经启动冲锋舟的自爆程序,三十秒后引爆!”

海哥抓起那枚光绪元宝,对着塔顶的“水”字按下。铜钱突然发出强光,在字上烙下一个清晰的印记,“水”字瞬间变黑,像被烧焦的纸。他翻身跳下塔顶的瞬间,听见身后传来替身煞的尖啸,像无数指甲在玻璃上刮擦。

落入水中的刹那,海哥看见水下有无数只手在向上伸,每只手的指甲都涂着正红色的甲油,在黑暗中亮得像鬼火。他拼命往冲锋舟游,游到一半时,手腕突然被一只手抓住——是老杨的手,从水里伸出来,皮肤已经变成了铁灰色,指甲缝里嵌着银白色的丝线。

“救……救……”老杨的嘴唇翕动着,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浑浊的白。

海哥想拉他上来,但杰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只剩五秒了!”

他最后看了眼老杨的脸,突然注意到他紧握的拳头里,露出半截黄色的纸——是张完整的“七星镇水图”,比笔记本里的更详细,每个“水”字旁边都标着日期,最后一个日期是三天后,地点是鄱阳湖老爷庙。

“第三个‘水’字在鄱阳湖!”海哥松开手,老杨的手带着那半截图纸沉入水中,无数只红指甲的手立刻围拢过来,将他拖向黑暗的深处。

冲锋舟爆炸的火光映红了湖面。海哥被冲击波掀出水面,杰驾驶着另一艘备用冲锋舟接住他,两人看着镇魂塔在火中坍塌,塔基的人骨堆里涌出无数黑色的液体,在湖面上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浮出一块石碑,上面的“水”字已经模糊不清,像被血覆盖。

雾再次浓起来。那艘墨绿色的渔船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远处,戴斗笠的人依旧在撒网,只是这次收上来的渔网里,露出的不是暗红色液体,而是半截蓝色的救生衣,上面印着“洞庭湖应急救援”的字样。

“老杨的衣服。”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成了新的‘引魂船’信使。”

海哥没说话。他摊开手心,那枚光绪元宝上多了一个清晰的“水”字印记,和石碑上的一模一样。印记正在发烫,像是有生命在里面跳动。

“七个‘水’字,现在激活了两个。”他看向鄱阳湖的方向,雾中的湖面泛着诡异的铜绿色,“下一个是老爷庙,那里的‘水’字,据说和明朝的‘沉银案’有关。”

杰的平板电脑突然自动亮起,屏幕上跳出一张照片——是林晚秋的病房,她躺在病床上,右手的“水”字烫痕正在变黑,而她的左手手腕上,凭空出现了一个新的印记,形状像片荷叶,边缘嵌着细小的鳞片。

“她在感应剩下的‘水’字。”海哥握紧平板电脑,“那些东西没打算放过她,我们必须在三天内赶到鄱阳湖,找到第三个‘水’字,否则……”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远处的雾中,那艘墨绿色的渔船还在撒网,马灯的光线下,渔网里露出的东西越来越清晰——是件白色的连衣裙,裙摆绣着荷花,花瓣里的银线在火光中闪着冷光,像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们。

越野车驶离堤岸时,海哥从后视镜里看到,迷魂荡的湖面上,那巨大的人形阴影正在水下缓缓移动,轮廓越来越清晰,像一条没有尾巴的龙,鳞片在雾中闪着金属般的光泽,朝着鄱阳湖的方向游去。

杰的军用手表上,阴气指数停留在680,没有下降。而海哥雨衣上的七枚铜钱,有一枚已经变成了黑色,像被水泡烂的锈铁。

“它在跟着我们。”杰的声音有些发颤,“不管是铁头鳇,还是替身煞,或者是塔里的东西,它们其实是一个整体,像……一个巨大的活物,由无数个死者的碎片组成。”

海哥突然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长江里的老东西,最喜欢收集‘信物’——指甲、头发、骨头,只要凑齐七样,就能拼成一个新的‘水神’,代替原来的镇水之物。但这新神不是善类,它要的是……整条江的活人当祭品。”

他摸出那个装着银手镯的盒子,硫磺皂已经用完,镯身的黑色液体正从缝隙里渗出,在车座上腐蚀出一个“水”字的形状。而那枚光绪元宝,此刻烫得像块烙铁,上面的“水”字印记里,隐约能看见无数指甲在蠕动,红的、白的、带血的,像要从铜片里钻出来。

车窗外的雾里,隐约传来黄梅戏的调子,这次唱的是《天仙配》的最后一段:“你我好比鸳鸯鸟,比翼双飞在人间……”

歌声甜腻,却带着水下的湿冷,像有人贴在车窗上哼唱。海哥踩下油门,越野车冲破浓雾的瞬间,他看见路边的里程碑上刻着两个字:“华容”,字缝里嵌着银白色的丝线,在阳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离鄱阳湖还有四百公里。离第三个“水”字被激活,还有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