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名凌乱，小名零零

死亡是什么滋味？

凌乱，或者说，零零，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像被塞进了一台开足马力的滚筒洗衣机，五脏六腑、骨头渣子、外加她那点可怜巴巴的灵魂，被无情地搅和成一锅混沌不明的粘稠泔水。

然后，砰！

再睁眼，视野里既没有传说中的天堂圣光，也没有阴曹地府的牛头马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巨大得离谱、雕刻着繁复云纹缠绕鸟兽图案的石柱子。

柱子表面冰凉粗糙，带着岁月的磨砺感，正适合……后背某个奇痒无比的地方。

她几乎是本能地，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把自己整个躯干狠狠贴了上去，然后开始左右疯狂摩擦。

嘶啦、嘶啦——

每一次摩擦，都伴随着某种细小物体脱离的轻微声响，以及一种难以言喻、深入骨髓的舒爽感。痒，实在是太痒了！

“呃……”

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喟叹，带着点解脱的沙哑。

就在她蹭得忘乎所以，恨不得把这柱子盘出包浆来时，一个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脑子里炸响。

那声音说不上好听，冰冷、平直，带着程序特有的无机质感，像生锈的齿轮在转动：

【滴！】

【SB-250号系统激活！】

【绑定宿主：凌乱（灵魂适配度：？？？超出极限值？？？）】

【当前世界：神眷之庭·风神艾俄洛斯领域。】

【宿主形态确认：风神座驾·风暴信使（原生载体：北境渡鸦·亚成年体·严重换羽期）。】

零零蹭柱子的动作猛地顿住。

风暴信使？渡鸦？换羽期？

她艰难地低下那颗突然变得有点僵硬的脑袋，看向自己的身体。

覆盖身体的并非预想中的衣物或皮肤，而是一层……稀稀拉拉、杂乱无章的黑羽。羽毛根部透着新生的嫩粉色，有些地方甚至光秃秃的，露出底下同样黑乎乎的皮肉。

视线掠过翅膀，再艰难地扭向身后——映入眼帘的，是一根堪称惨烈的尾羽。本该是华丽翎羽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长度的可怜茬子，末端的几根绒毛稀稀拉拉，在穿过高大廊柱的微风中，显得格外萧瑟。

哦豁~~

她，动物园昔日孔雀园区的扛把子饲养员，凌乱同志，光荣地成为了一只……秃尾巴乌鸦？?

【初始任务发布。】

脑子里那个冰冷的机械音毫不在意宿主的崩溃，自顾自地推进流程。

【任务一：神眷初萌。】

【目标：于晨曦祷念之时，为至少三名虔诚信徒降下风神的赐福。】

【时限：本轮太阳升起前。】

【失败惩罚：体验三天高速无死角换羽（全身）。】

零零那双乌鸦特有的、漆黑圆溜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更圆了。

高速无死角换羽？

全身？那不就等于活生生拔毛？！

这他妈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哦，这系统本来也不是人。

赐福？

怎么赐？

用她这破锣嗓子学鸟叫？

还是用现在这副秃毛鸡的尊容跳大神？

就在内心疯狂吐槽、问候系统祖宗十八代之际，神殿沉重华丽的大门伴随着悠长的“吱呀”声，被两名穿着朴素亚麻长袍的年轻少女从外面缓缓推开。

晨曦微光柔和地倾泻入宏伟的神殿内部，如同融化的金液，流淌过光滑如镜面的石质地板，也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细微尘埃。

两名少女低眉顺眼，手里捧着装有清晨采摘的浆果和小麦饼的朴素木盘，脚步轻而谨慎地踏入这片属于神祇的领域。

她们的目标，是神殿深处那巨大的、象征着风神伟力的旋风图腾下方，那张光滑锃亮的黑曜石供桌。

空气里弥漫着神殿特有的、混合了熏香、冷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陈旧尘埃的气息。

一切都显得肃穆而宁静。

然后，这份肃穆被彻底打破了。

地上散落着数十片长短不一、带着毛囊根部的黑色羽毛，如同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鸟类屠宰现场。

而在这一切狼藉的正中央，她们赫然看到了这次“灾难”的源头——一只体型不算小的禽鸟。

它背对着她们，正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姿态，整个前半身都紧紧贴在那根刻满云纹的神圣廊柱上，撅着……呃，光秃秃的、只剩下可怜几根绒毛茬子的屁股，正在疯狂地左右扭动、摩擦！

动作幅度之大，带着一股子不管不顾、破罐子破摔的蛮横劲儿。

每一次摩擦，都有几片黑色羽毛不堪重负地飘落。

两名少女的脚步霎时钉在了原地。

她们年轻的脸上，原本的敬畏和虔诚瞬间被一种巨大的、近乎空白的惊愕所取代。

捧着供品盘子的手微微发抖，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成了一个完美的“O”型。

这……这就是传说中风暴之神的坐骑？

那位能够驾驭九天罡风、传递神谕、威严庄重的......风暴信使大人？

眼前这撅着屁股蹭痒痒、仿佛得了十年皮肤病般疯狂掉毛的生物？！

神使大人它……它怎么了？！

零零听到了身后的吸气声，也感受到了那两个人类小姑娘快要凝成实质的震惊目光。

她停止了蹭柱子的动作，慢慢转过身来。

乌鸦形态下，她的动作显得有些钝重。

她歪了歪那颗覆盖着稀疏黑羽的脑袋，漆黑的小眼睛直勾勾地望向那两个如同石化雕像般的少女。目光扫过她们手中捧着的供盘，新鲜饱满的浆果在晨光下泛着诱人的紫色光泽，小麦饼散发出朴实温暖的麦香。

赐福？

一种极其荒诞又极其清晰的念头，如同神殿外骤然刮起的风，呼啦一下席卷了她新生的乌鸦脑子。

下一刻，就在两名少女惊恐又迷茫的注视下，这只据说是神使大人的秃毛乌鸦，扑棱了几下看起来同样不那么茂盛的翅膀，以一种算不上优雅但足够迅捷的姿态，猛地腾空而起！

呼——

翅膀扇动，带起一阵微风，卷起地上几片零落的黑羽。

在两名少女呆滞的目光追随中，那黑影径直朝着神圣的黑曜石供桌俯冲而去！

目标明确，行动果决。

尖锐的鸟喙精准地啄向供盘边缘那片最大、最饱满的浆果。叼住！一个精巧的空中急转向，带起的风掀动了少女们额前的碎发。然后，这只胆大包天、或者说“疯”胆包天的乌鸦，稳稳地落在了供桌内侧一根粗壮的灯架上。

它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两个彻底石化的信徒，漆黑的鸟眼里似乎没有任何属于“神使”的威仪，只有一种近乎直白的、属于野兽的“看傻逼”式的审视。

它歪了歪头，喉咙里发出“咕”的一声轻响，像是在确认什么。然后，在两名少女惊骇欲绝的注视下，它脑袋一甩——

那颗象征着清晨供奉、本应敬献给伟大风神的饱满浆果，就被它……毫不客气地叼进了嘴里！

“嘎嘣。”

清脆的破裂声在过分安静的神殿里异常清晰。深紫色的汁液顺着鸟喙的边缘渗出一点，滴落在灯架的青铜底座上。

它啄了几口，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又把尖喙伸向供奉的小麦饼，狠狠撕扯下一大块。

两名少女如同被无形的雷电劈中，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了。大脑彻底宕机，只剩下眼前这疯狂到足以亵渎神明的画面在反复冲刷认知。

其中一个少女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一点破碎的气音：“神……神使大人……”这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信仰崩塌的茫然和惊恐。

零零忙着咀嚼那块颇有嚼劲的小麦饼，根本没空搭理底下渺小人类的崩溃情绪。直到脑子里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无奈的电流杂音：

【任务一：神眷初萌。】

【目标：于晨曦祷念之时，为至少三名虔诚信徒降下风神的赐福。】

【状态：任务目标未达成。检测到有效信徒数量：2。】

【警告：距离日出时限剩余……】

【滋……检测到异常操作……滋……信仰波动……重新计算中……】

零零咽下最后一口饼，意犹未尽地砸吧砸吧鸟喙。她低头，看着那两个少女煞白的脸和惊恐的眼神，又看看供桌上被自己啄得一片狼藉的浆果和小麦饼残渣。

突然，一个极其“合理”的想法，如同神殿外更加喧嚣的风声，在她那颗鸟脑袋里豁然开朗。

赐福？

非得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

她猛地张开翅膀，对着底下的少女，发出一串响亮而怪异的、像是被掐住脖子的嘶哑叫声：“嘎——嘎啊！看见没？！神使显灵啦！亲自享用尔等供奉！此乃尔等无上荣光！还不快叩谢风神恩典？！嘎——！”

地上散落的黑羽，被它翅膀扇起的风吹得打着旋儿乱飞。

配合着它那光秃秃的屁股和尾羽残骸，还有嘴角可疑的浆果汁液残留……

这画面，这逻辑，这“赐福”……

一名少女终于承受不住这诡异到颠覆认知的刺激，眼皮一翻，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旁边那个稍微坚强一点的，双腿抖如筛糠，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倒气声，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灯架上那只还在得意洋洋扑扇翅膀的秃毛乌鸦。

【滋……滋……有效信徒数量重新判定……】

系统冰冷的声音里夹杂着更多混乱的电流杂音，像是老旧的收音机在调频道。

【信徒A：意识丧失……信仰链接中断。】

【信徒B：精神剧烈波动……判定为‘极度震惊’与‘信仰动摇’……】

【滋……逻辑冲突……】

【检测到原始供奉被宿主摄取……宿主行为引发目标个体强烈情绪波动……】

【滋………判定要素干扰……核心目标‘传播风神信仰’……】

【滋…………综合分析……宿主的非常规操作……具有……滋……一定传播性与……话题性？】

【滋啦！】

一声更尖锐的噪音后，系统像是卡壳般停顿了几秒。

【判定修正：‘赐福’形式存在个体认知差异……宿主行为……达成‘引起信徒高度关注’次级效果……滋……任务完成度：60%…】

【警告：惩罚机制暂缓执行。】

【请宿主再接再厉。】

系统的声音消失了，带着一种仿佛CPU差点烧掉的余韵。

零零站在灯架上，得意地抖了抖稀疏的翅膀，几根顽强的绒毛又晃晃悠悠飘了下去。

再接再厉？小意思！

神殿深处，那双注视着这一切的、属于风神艾俄洛斯的、藏匿于无形流风之后的眼睛，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呆滞的茫然。

祂的信徒……祂的供奉……祂的……坐骑？

风，似乎也在神殿中凌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