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知道胃里那玩意儿好“情绪”这口后,我算是彻底掉进了一个怪圈里。刚开始还能硬扛,可架不住它一饿起来就跟要了命似的——不是肚子饿,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的痒,胃里像揣着只通电的猴子,上蹿下跳地折腾,“咚咚”的鼓点声能从早响到晚。偏偏只要沾点别人的负面情绪,不管是尴尬、愤怒还是恐惧,那声音立马消停,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我浑身发软的舒坦,比连灌三瓶冰啤酒还过瘾。
人在这种折磨下,底线就跟纸糊的似的。
我开始像个变态一样,专往人多的地方钻。地铁站早晚高峰就是我的“食堂”。有次早高峰,一个西装革履的大哥没站稳,踩了前面姑娘的小白鞋。那姑娘当场就炸了,尖着嗓子吼:“眼瞎啊!这鞋两千多!”大哥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周围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留出个“战场”。
我攥着扶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胃里的“鼓点”震得我太阳穴突突直跳,可眼睛却不受控地死死盯着他们。“吵得再凶点!”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可怕的念头。下一秒,姑娘的眼泪啪嗒掉下来,大哥结结巴巴地辩解,周围人看好戏的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一股带着酸涩和火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我条件反射地深吸一口气。胃里的猴子瞬间安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脊椎窜到天灵盖的酥麻感,我差点腿一软跪地上。等我回过神,那对冤家已经被人群挤散,而我还站在原地,盯着姑娘远去的背影,心里翻涌着恶心和空虚——我刚才居然在盼着别人出丑?
但这种自我厌恶撑不了多久。
公司茶水间成了我的“狩猎场”。有次实习生小妹端着咖啡往回走,眼看就要撞上抱着文件的老陈。我离得最近,只要伸手拦一下,就能避免这场意外。可我看着小妹摇晃的纸杯,听着胃里越来越急切的“咚咚”声,鬼使神差地往后退了半步。
“啪嗒”一声,咖啡全泼在老陈的白衬衫上。小妹吓得脸色煞白,连说“对不起”;老陈暴脾气瞬间被点燃,文件一摔,吼道:“你脑子装的是浆糊?这文件烫坏了你赔得起?”小妹眼眶通红,周围同事“呼啦”围上来,有人递纸巾,有人憋笑。
我混在人群里,表面上跟着皱眉,心里却炸开了锅。胃里那东西贪婪地“吸食”着小妹的恐惧、老陈的愤怒,还有围观者压抑的兴奋。我的后背渗出冷汗,可嘴角却不受控地微微上扬。直到小妹哭着跑开,我才猛地清醒过来,冲进厕所干呕起来。
水哗啦啦地冲在脸上,镜子里的人双眼通红,嘴角还沾着呕吐物。“陈磊,你他妈就是个畜生。”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骂道,拳头重重砸在洗手台上。可这股愤怒还没消散,胃里又开始新一轮的鼓噪,提醒我“没吃饱”。
王胖子最先发现我的不对劲。
“磊子,你最近咋跟变了个人似的?”烧烤摊上,他把烤鸡翅推到我面前,“上次同学聚会,你为啥非提张倩暗恋班长的事儿?人家现在孩子都有了,你看把人臊得脸都没处搁。”
我戳着盘子里的腰子,油滋滋地冒着泡,却突然觉得恶心:“喝多了,嘴贱。”
“喝多?你滴酒未沾!”王胖子把啤酒罐重重一放,“你别拿我当傻子!是不是碰上啥事儿了?”
我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什么?说我胃里住着个吃情绪的怪物?王胖子非把我送精神病院不可。我只能埋头扒饭,任由他在旁边叹气。
直到在商场遇见林默,我才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发疯。
那天我本来是去买鞋,老远就听见珠宝柜台传来争吵声。一对情侣正在为钻戒价格吵架,女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根本不爱我!连三万块的戒指都舍不得买!”男的青筋暴起,脖子通红:“房贷车贷压得喘不过气,你就知道攀比!”
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我刚靠近,胃里就疯狂叫嚣起来。可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转头一看,戴眼镜的斯文男生正直勾勾地盯着我,他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和我胃里如出一辙的贪婪。
更诡异的是,我好像能“看见”从他身上散发出的、和我胃里那东西同频的波动。我们俩就像两台对准频道的收音机,在汹涌的负面情绪里无声共振。
那对情侣吵得愈发激烈,女生摔了钻戒盒转身就走,男生一脚踢翻展示架,“哗啦”一声,玻璃碎了满地。就在这混乱的瞬间,我和那男生同时深吸一口气——无数带着愤怒、绝望和围观者兴奋的“情绪丝线”,如同活物般钻进我们的身体。
他冲我露出一个诡异的笑,迈步走来:“你也‘养’着那东西?”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本能地后退:“你胡说什么!”
“别装了。”他推了推眼镜,镜片闪过一道寒光,“刚才那股‘味儿’,只有我们这种人能尝得到。”他凑近我,身上带着股消毒水的怪味,压低声音说:“这玩意儿叫‘饕餮胃’,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
林默的话像一把生锈的刀,剖开了我最不敢面对的真相。他说每个被“选中”的人,胃里都寄生着一只以情绪为食的“饕餮幼体”。它会引导宿主寻找负面情绪,因为痛苦、恐惧这些情绪,就像加了辣椒的重口味菜,比普通情绪“更下饭”。
“是不是觉得胃口越来越大了?”他舔了舔嘴唇,眼里闪着病态的兴奋,“普通的小打小闹已经喂不饱它了。我试过……”他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什么宝贝,“我故意把一个老头收藏了半辈子的邮票册扔进河里。你没看见他跳河捞的时候,那绝望的眼神……”他闭上眼睛,满脸陶醉,“我胃里那东西爽得直打颤,比吸毒还过瘾!”
我胃里一阵翻涌,分不清是恶心还是被勾起的隐秘渴望。林默却越说越兴奋,抓住我的手腕:“跟我干!我知道哪儿能搞到‘顶级食材’——医院临终病房、车祸现场……”
我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跑。可他的话像钉子一样钉在脑子里:“别挣扎了!我们生来就是干这个的!”
回家的地铁上,我抱着头蜷缩在角落。胃里的“饕餮”在疯狂躁动,林默描述的血腥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竟然在想象那些场景,想象着胃里那东西满足的“咕噜”声……
我死死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不行,我不能变成林默那样的怪物。可胃里传来的阵阵绞痛提醒我——这场和自己的战争,我可能已经输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