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桶后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大一些，像是一个废弃的地下储藏室改造的临时居所。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奇特的消毒水混合草药的冷冽气味。
一盏功率不大的白炽灯悬挂在低矮的顶棚上，投下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中央一张铺着洁净白布、看起来像手术台的金属桌，以及旁边摆放着各种闪烁着寒光、造型奇特的金属器械的推车。
那个救了他们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正在一个简陋的水池边仔细地清洗着双手。
他身材颀长，穿着一件一尘不染的白色立领衬衫，袖子挽到小臂，露出同样干净得过分的手腕。
灯光下，他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冷峻，鼻梁很高，薄唇紧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躺上去。”他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指了指那张金属台。
陈默在张瑞的搀扶下，忍着伤痛躺了上去。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打了个寒颤。
他这才看清，推车上的器械并非普通手术刀剪，其中一些造型古朴，带着奇异的弧度或镂空花纹，更像是某种法器；另一些则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尖端极其锋利精密，又带着现代工艺的痕迹。
这诡异的组合让陈默心头疑窦丛生。
男人洗完手，转过身。
他的面容完全展露在灯光下，大约二十七八岁年纪，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五官英俊却毫无表情。
他走到手术台边，目光落在陈默右臂那道狰狞的伤口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
“霰弹钢珠撕裂伤，伴有铅污染。肌腱部分断裂。左小腿肌肉贯穿伤。”他的声音如同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报告，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处理不当，手臂会废掉，伤口感染会要命。”
他没有询问陈默和张瑞的来历，也没有解释自己是谁。
只是拿起一把造型奇特、刃口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小刀，又取过一个装着粘稠绿色液体的玻璃瓶，用镊子夹起一块棉球蘸取。
“忍着点。没有麻药。”话音未落，那蘸着绿色液体的棉球已经按在了陈默右臂的伤口深处！
“呃啊——！”一股难以形容的、仿佛将神经直接浸泡在强酸和冰锥中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陈默浑身肌肉猛地绷紧，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头青筋暴跳，冷汗瞬间浸透了衣服！这痛苦远超子弹撕裂皮肉时的灼痛！
张瑞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却不敢出声打扰。
男人仿佛没听到陈默的痛哼，灰眸专注得可怕，动作快、准、稳到了极致。
那把幽蓝小刀在他手中如同拥有生命，精准地挑开翻卷的皮肉，灵巧地避开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将嵌入肌肉深处的几颗细小钢珠和霰弹残留物一一剔除！每一次下刀都精准无比，没有丝毫犹豫和多余动作。
绿色的药液似乎具有强效的杀菌和凝血作用，虽然带来剧痛，但伤口流出的血液颜色迅速变淡，创面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
处理完手臂，他又用同样的手法处理了陈默腿上的伤口。
整个过程中，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呼吸平稳，那双灰色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掌控着一切。
只有在处理伤口深处某些残留的、极其微弱的、带着污秽气息的能量波动时，他的指尖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几乎不可察觉的乳白色毫光，瞬间将其净化驱散。
当最后一颗细小的铅粒被挑出，伤口用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白色绷带仔细包扎好后，陈默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脱力，但那股致命的灼痛和失血的眩晕感确实大大减轻了。
男人放下器械，再次走到水池边，一丝不苟地清洗双手，仿佛刚才处理的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件需要清洁的器物。
“三天内伤口别沾水，别用力。绷带上有药，自己会好。”他背对着两人，声音依旧平淡，“你们可以走了。从后巷出去，左拐第三个垃圾箱后面有路。”
“等等！”陈默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金属台边缘，声音沙哑，“恩人…怎么称呼？救命之恩…”
“不必。”男人打断他，擦干手，转过身，那双毫无波澜的灰眸扫过陈默和张瑞，最后停留在陈默脸上，似乎在他眉心和丹田的位置多停留了一瞬，“我这也是受人所托。”
他走到角落一个堆满书籍和瓶瓶罐罐的旧书架前，抽出一本厚厚的、封面没有任何字迹的硬皮笔记本，不再看两人，意思再明显不过——送客。
陈默和张瑞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疑惑。
这个神秘男人手段诡异，能力莫测，救人不求报，言语冷漠却似乎又暗藏深意。他口中的“麻烦”和“老鼠”，显然另有所指。
“大恩不言谢！他日…”张瑞抱拳，话未说完。
男人头也不抬，只是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昏黄的灯光映着他苍白的侧脸，如同雕塑。
两人不再多言，互相搀扶着，按照男人的指示，从储藏室另一头一个隐蔽的小门钻出，果然是一条堆满杂物的后巷。
外面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芒在远处的夜空中闪烁。
赌场那边的混乱，终于惊动了官方。
他们迅速隐入更深的黑暗，忍着伤痛，凭借着记忆向廉价旅馆的方向潜行。
刚走出两个街区，在一个僻静的街角，一辆黑色的普通桑塔纳无声地滑到他们身边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李正阳那张带着疲惫却眼神锐利的脸。
李正阳快速扫了一眼两人身上的绷带和血迹，眼神一凝，低声道：“上车！”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味。
李正阳一边开车驶离这片混乱区域，一边沉声开口，语速很快：“赌场那边炸锅了！‘黑鼠’几个核心手下非伤即残，赌场彻底毁了！现在警察、救护车都去了，场面乱成一锅粥！”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脸色苍白的两人：“干得漂亮！虽然动静比我预想的…大了点。不过结果完美！‘黑鼠’完了！他背后的关系网，这次也捂不住了！局里…已经知道了。”
李正阳的语气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隐隐的兴奋：“你们的‘能力证明’，分量十足！我刚刚已经和我的上级通了加密电话，详细汇报了情况，重点强调了你们的能力和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郑重：“上级对你们非常感兴趣！尤其是陈默小兄弟的特殊能力（他深深看了陈默一眼），以及张瑞小师傅扎实的功底和侠义心肠。局里已经初步同意，将你们纳入考察序列！等这边风声稍平，我会安排你们去总部进行一次正式的‘面试’和‘测评’！”
车子在破晓前最深的黑暗中穿行，李正阳的声音带着一种拨云见日的激昂：“好好养伤！县城你们暂时不能待了，‘黑鼠’的残余势力可能反扑，警察也会排查。我在东洼乡有个住所，很隐蔽。你们先去那里避避风头，我会联系你们。放心，后续的扫尾和你们身份的问题，局里会处理干净！等着好消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