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三首歌,一个选择
- 春秋踏歌行:楚歌传奇
- 陈平安不安
- 1985字
- 2025-06-18 11:29:06
楚歌在泰山之巅,坐了很久。
从日上三竿,坐到夕阳西下。
他看着云海翻腾,如同看着自己那,荒唐而又精彩的前半生。他想起了很多人,很多事。想起了临淄的酒,南疆的风,鬼谷的血,和稷下的,那一地鸡毛。
最后,所有的面孔,所有的故事,都渐渐淡去,只剩下三道,无比清晰的身影,在他的心中,交替浮现。
一道,是月白色的。她站在临淄城最高的角楼上,以天下为棋盘,眼眸里,是江山,是社稷,是算计,也是那,偶尔流露出的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一道,是灰黑色的。她总是站在最深的阴影里,手中握着一柄冰冷的剑。她的世界,没有声音,只有死亡的秩序。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为他,倒戈,为他,拔剑,为他,背叛了她的整个世界。
最后一道,是青绿色的。她赤着脚,在南疆的林间奔跑,身上,带着青草与阳光的味道。她的眼睛,比山泉更清,她的歌声,能让万物为之倾听。她,是他那颗漂泊不定的,浪子之心的,锚。
楚歌知道,他该走了。
但在走之前,他需要,给她们,也给自己,一个交代。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支,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的,“凤求凰”。
他将玉笛,凑到唇边,吹响了,第一首歌。
那首歌,很复杂。
琴音之中,有金戈铁馬,有廟堂之高。有权谋的制衡,有浮华的喧嚣。那是他与姜月华,在无数个日夜里,以茶代酒,相互试探,相互博弈的,心照不宣。曲至高潮,是稷下学宫的技惊四座,是泰山之巅的奋力一搏。那旋律,充满了敬意,充满了欣赏,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疏离。
那是,一首属于“棋友”的歌。
一曲终了,楚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仿佛看到,那个总是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公主,对着他,遥遥地,举了举杯,然后,转身,消失在了那,属于她的,万里江山之中。
他又举起了玉笛。
这一次,他吹响的,是第二首歌。
这首歌,没有旋律。
它只有,一道道,冰冷的,锋利的,如同剑鸣般的,音符。
那声音里,有暗巷的死寂,有鬼谷的杀机,有亡命天涯时,那无声的依靠,更有那,稷下学宫中,最决绝的,倒戈。
那声音,孤高,冷冽,充满了不被世界所理解的,孤独。
曲至结尾,那冰冷的剑鸣,却渐渐地,柔和了下来。它化作了一声,极其轻微的,叹息。
那是,一声无声的感谢,也是一句无声的,道别。
笛音穿过千山万水,仿佛在寻找那个孤独的灵魂。
千里之外,大河之畔。一处无名的渡口,一个身着灰色麻衣的女子,正静静地看着那滔滔东去的江水。她便是夜琉璃。
她听不到泰山之巅的笛声,却仿佛,感受到了那熟悉的,冰冷而孤高的剑鸣。那声音,在她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那是临淄的暗巷,是鬼谷的绝望,是稷下学宫那决绝的倒戈。是那个男人,在用他独有的方式,与她做最后的告别。
她缓缓地,解下了腰间那柄,从稷下学宫的论道台上带走的、沾染过楚歌鲜血的、幽蓝色的短刃。这柄剑,曾是她身份的象征,是她所有杀戮的见证。
她看着手中这柄剑,许久,许久。然后,她松开了手。
那柄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坠入了那深不见底、奔腾不息的江水之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便被那滚滚浊流所吞没,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从此,世上再无“黑冰台”的夜琉璃。只有一个,身着麻衣,腰间,别着一支普通铁剑的,独行客。
她没有回头,只是沿着那无名的渡口,踏上了一艘即将远行的小船。船夫问她去往何方,她沉默了片刻,说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未曾想过的地名:
“南疆。”
她想去看看,那个能养育出那般鲜活、那般不讲道理的歌声的地方,究竟是何模样。也或许,是想去寻找一个,能为她那把,已经找不到方向的剑,重新找到“道”的答案。
楚歌放下玉笛,沉默了许久。他仿佛看到,那个总是穿着灰色麻衣的女子,在遥远的大河之畔,将那柄属于过去的剑,投入了江心。然后,转身,踏上了一艘,驶向未知与新生的小船。
他知道,她听懂了。从此,山高水长,江湖路远,他们,再无亏欠。
他低头,看着手腕上,那枚灵曦为他编织的,“同心藤”手环。那藤环,早已被他的鲜血与汗水浸透,却依旧,散发着一股,来自南疆的,青草的香气。
他笑了。
那笑容,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与释然。
他第三次,举起了玉笛。
这一次,他吹响的,不再是任何人的故事。
他吹响的,是他自己的,心跳。
那笛音里,有南疆的,第一缕晨风。有“树心”屋前,那潺潺的溪流。有灵曦为他哼唱的第一支,不成调的歌谣。有他用叶哨,引来第一只蝴蝶时,那笨拙的喜悦。
那笛音,没有技巧,没有章法,充满了混乱,充满了生机。
那,是家的味道。
那,是他灵魂深处,最真实的,渴望。
他闭着眼睛,吹着,吹着。
他仿佛看到,那个赤着脚的少女,正穿过千山万水,在那条,通往南疆的小路上,提着裙角,笑着,向他,奔跑而来。
一曲终了。
楚歌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选择,早已做出。
他站起身,将那支“凤求凰”,小心翼翼地,重新,斜插入肩头的衣衫之中。
然后,他头也不回,向着那条,通往南方的,下山之路,大步走去。
他的步伐,轻快,而又坚定。
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了一段,全新的,旋律之上。
曲终,人散。
而他的,那首,真正的,《春秋踏歌行》,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