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误入天塔

我努力睁开眼,却有一股无形之中的力量将我束缚,我的眼睛无法睁开,身体的每个感官都身处黑暗,我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自己会去往何方,只能在黑暗中漂泊、迷失。

直到耳边传来声音,我才能缓缓的睁开眼睛,认清眼前的景象:

我躺在一个宽敞的寺庙,庙里十分冷清,没什么人来往,但庙里独坐的佛像却格外亮眼,为庙里增添了点光彩。

正当我打算起身时,走过来了一位年轻的僧人。

“请问这里是何处?”我起身询问道

“此处名为水底庙,贫僧便是这水底庙的住持”

水底庙?哪个寺庙会取这个奇奇怪怪的名字。我谢过方丈,转身准备推开大门离开,方丈却急忙抓住我的手

“施主这大门可开不得!”

“为何?”

“因为我们是在水下呀!”

什么!水下!敢情这座寺庙是在水下所以才叫水底庙!我一连发出三个感叹号

方丈见此摇头说道“唉,又是这样。”

“方丈这是什么意思?”我疑惑道

“施主姓甚名谁,从何处来,又为何要从这离开”

“我叫李浔,从……”刚想接着说下去,却突然来阵头痛。

“我是从哪里来的?我又为什么要从这离开?”我捂着头拼命的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施主放弃吧,你知道你为什么想不起来任何事吗”

“为、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施主你已经死了”

什么!我死了!我不敢相信,我抓着方丈的手,满脸不信“方丈,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死啊!”

“施主,若非死人,活人又怎能进来这座在水下的寺庙啊!”

“阿!”我发出一声惊叹,无力的坐在地下,随后又转念一想,指着方丈说“我是死人,那你不也是个死人。”

方丈沉默了

“果然,我就知道你在骗我”随后我急忙朝门口冲出去。

我冲出门口,一瞬间我被水给包裹着,巨大的水压令我不得动弹,身体在水中渐渐消散。

“淦,没想到那和尚说的是真的”我呢喃着,闭上眼,放弃挣扎

我本以为我会就此消亡,突然一股金光包拢我全身,将我脱离水中,重新回到水底庙。

“这是?”李浔看着周身金光,

金光如温暖的茧,将李浔即将崩散的魂魄重新织补。那股无处不在、要将他碾成齑粉的恐怖水压骤然消失。他重重摔在水底庙冰冷的地砖上,仿佛刚被人从万丈深渊硬生生拽回人间。身体不再消散,但那种源自魂魄深处的撕裂剧痛仍如潮水般阵阵袭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无形的伤口。他蜷缩着,剧烈咳嗽,却咳不出半点水,只有一种溺水者劫后余生的冰冷窒息感。

视野模糊晃动,最终聚焦在几步之外。住持静静站着,青灰僧袍的下摆纹丝不动,仿佛刚才那场生死边缘的拉扯与他毫无关系。他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悲悯,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那双眼睛,此刻在李浔看来,深不见底,如同两潭凝固了千年的古井水,倒映着他此刻狼狈不堪的影子。

“我…我……”李浔喉咙发紧,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水…是真的?我…真的死了?”

住持没有直接回答。他缓缓走近,步履无声,停在李浔面前。那俯视的目光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肉身消殒,魂魄未散,执念牵引,方至此处。”他声音低沉平缓,每一个字却像冰锥凿在李浔混乱的意识上,“水底庙,本就是沉渊之界,阴阳夹缝。非生者能踏足,亦非寻常亡魂可滞留。”

李浔挣扎着坐起,背靠冰冷的廊柱,试图抓住一丝熟悉的实感。“那你呢?你又是谁?你在这里多久了?”他死死盯着住持的脸,想从那平静无波的表面下挖出一点端倪,“你也死了?还是…别的什么?”

住持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转瞬即逝,快得让李浔疑心只是错觉。“贫僧在此,只为等待。”他避开了李浔最直接的质问,目光越过李浔的头顶,投向寺庙幽暗的深处,那尊沉默的佛像在烛火摇曳中投下巨大而模糊的影子,“等待如施主这般,‘无忆者’的到来。”

“无忆者?”李浔咀嚼着这个陌生又贴切的词。头痛虽然退去,但脑海深处那团混沌的迷雾依旧浓重,遮蔽了所有过往的痕迹,只留下令人心慌的空洞。这名字像一把钥匙,却只打开了更多未知的门。

“是。”住持终于收回目光,重新落在李浔脸上,那深潭般的眼底第一次翻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是冻结千年的湖面裂开了一道缝隙,透出底下深藏的湍流,“百年孤寂,沉渊无波。施主,你是这漫长岁月里,第一个被‘它’选中,并活着……或者说,以‘存在’的状态被拉回来的无忆者。”

“‘它’?”李浔敏锐地捕捉到住持话语里那个带着敬畏的指代,“那金光?那是什么东西?”

住持没有立刻回答。他转身,走向佛龛旁那方古朴的石案。案上静静躺着一卷不知何种材质制成的经卷,颜色深暗,似皮非皮,似帛非帛,边缘甚至带着些许磨损的痕迹,透出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他枯瘦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庄重,轻轻拂去经卷表面并不存在的尘埃,然后,极其缓慢地,将其展开。

经卷摊开的一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只是微微摇曳的烛火骤然暴涨,金色的火苗如同有了生命般向上窜起,发出滋滋的轻响。整座水底庙开始震颤!不是地震般的摇晃,而是一种沉闷、源自下方极深处的轰鸣,仿佛有什么庞然巨物正在水底的淤泥中苏醒。墙壁和穹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

李浔惊骇地扶住廊柱,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顺着住持凝重的目光望去。

寺庙深处,那原本供奉着佛像、空无一物的后殿地面,此刻正裂开一道巨大的、不规则的缝隙。缝隙中迸射出强烈到令人无法直视的幽蓝光芒,如同深海中巨兽睁开的独眼。光芒越来越盛,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韵律,低沉地嗡鸣着,穿透了冰冷厚重的庙墙,穿透了上方深不可测的万顷重水,直指向那遥不可及的水面方向!

在幽蓝光芒的核心,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轮廓正从裂开的地底冉冉升起。它由不知名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每一块巨石都庞大得如同山崖,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闪烁着微光的深水苔藓,更显得古老而神秘。塔身并非笔直,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巨蟒盘绕般的螺旋弧度,扭曲着向上延伸。无数巨大而繁复的符文在塔壁幽光中若隐若现,它们扭曲、流动,仿佛活物在呼吸,又像是某种被锁链禁锢的古老力量在无声咆哮。越往高处,塔身越隐没在庙宇上方那浓得化不开的、隔绝了水光的绝对黑暗里,仿佛这根巨柱本身就是在支撑着这片沉渊与上方世界之间无形的隔膜。它就这样,以一种蛮横而沉默的姿态,破开庙宇的地基,贯穿了幽暗的水底,向上,再向上,直至消失在视野无法企及的黑暗深处。塔身散发出的无形威压如同实质的重水,沉甸甸地压在所有生灵的心头。

“天…塔?”李浔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眼前这拔地而起、直刺未知深暗的巨物,与“天”字带来的轻盈高远之感截然相反,它沉重、冰冷、古老,充满了水下世界的窒息感和蛮荒气息。这座塔本身,就是凝固的深渊。

“不错。”住持的声音在轰鸣中依旧清晰,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枯槁的手指指向那巨塔底部,在幽蓝光芒与黑暗交界处,一道相对渺小却依然宏伟的门户轮廓显现出来。门扉紧闭,由某种色泽暗沉如黑铁的金属铸成,其上同样刻满了流动的、令人眩晕的符文。“沉渊天塔。施主魂魄将散之际,是塔中之力将你拉回。它选中了你。”

住持的目光从高不可攀的塔顶收回,再次落到李浔身上,那眼神里沉淀着太多李浔看不懂的东西。“塔顶,或许藏着施主‘来处’的答案。”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块投入李浔的心湖,“那亦是此塔唯一的出口。”

李浔的心脏猛地一缩。出口!这两个字瞬间点燃了他心中被死亡和遗忘冰封的火焰。他挣扎着,不顾魂魄深处残留的剧痛和虚弱,扶着廊柱站起来,目光灼灼地望向那扇紧闭的塔门。

“但是,”住持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深水寒流,“贫僧守此沉渊庙,百载光阴,见过数位被‘天塔’选中的无忆者,如施主这般踏出庙门,欲登此塔者。”

他顿了顿,那深潭般的眼眸中,似乎有极其久远而破碎的画面一闪而逝,快得无法捕捉,只留下一片更深的沉寂。

“他们,”住持的声音如同叹息,又像是冰冷的判决,“皆已消亡。魂飞魄散,再无痕迹。”

李浔的身体瞬间僵住。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盆冰水当头浇下,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呛人的烟灰。消亡?魂飞魄散?那扇门,是通往答案的阶梯,还是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恐惧像冰冷的水草,悄然缠上他的脚踝。

然而,那扇门就在那里。幽暗的光在符文沟壑间流转,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门后是彻底的湮灭,还是……他丢失的一切?

退路?身后只有这座困住他的水底孤庙,和眼前这个神秘莫测的住持。留在这里,与消亡何异?不过是另一种缓慢的、永恒的囚禁。

一股混杂着绝望、不甘和孤注一掷的狠劲猛地从李浔心底窜起,压倒了恐惧的寒流。他咬紧牙关,脸上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近乎狰狞的决绝取代。他不再看住持,拖着依旧沉重、仿佛灌满了无形重水的双腿,一步一步,踉跄却无比坚定地,走向那扇巨大的、刻满符文的黑铁塔门。

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地砖上,发出空洞的回响,在这幽暗轰鸣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走到门前,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门扉,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刺入魂魄,仿佛在触摸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门上的符文似乎感应到了活物的靠近,流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幽光变得更加刺眼,发出低沉的嗡鸣,仿佛沉睡的凶兽被惊醒。

李浔深吸一口气,将全身残存的力气都汇聚在双臂之上。那扇门沉重得超乎想象,仿佛在抗拒着一切生灵的闯入。他咬紧牙关,手臂上的肌肉绷紧,甚至能听到骨骼不堪重负的细微声响。

“嘎吱——吱呀——”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刺破了水底庙的嗡鸣。巨大的黑铁门扉,终于被他用尽力气,推开了一道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

门内并非预想中的塔内景象,只有一片粘稠得如同实质的、翻滚着的黑暗。那黑暗仿佛有生命,带着一种冰冷滑腻的触感,仅仅是目光接触,就足以让魂魄冻结。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大吸力猛地从中传来,李浔的身体瞬间被拉扯得向前踉跄,眼看就要被彻底吞没。

就在他一只脚踏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暗边缘时,身后,住持那低沉、平静,却穿透了所有轰鸣与黑暗的声音,清晰地钻入他的耳膜,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烙印,直接烫在他的灵魂深处:

“记住,李浔。死亡在此处——”

声音顿住,仿佛在积蓄某种跨越时空的力量。

“——不过是开始。”

那最后四个字,带着一种洞悉轮回的残酷与漠然,在李浔被黑暗彻底吞噬的最后一瞬,轰然撞入他的意识!

冰冷的、粘稠的黑暗瞬间包裹了李浔的全身,仿佛亿万条滑腻的水蛇同时缠绕上来,勒紧他的魂魄,疯狂地挤压、撕扯。那住持最后的话语如同淬了寒冰的利刃,刺穿黑暗,直抵他意识的核心——“死亡不过是开始”——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和无法抗拒的宿命感,在灵魂的剧痛中反复震荡。

剧痛!难以言喻的剧痛在每一寸“存在”上炸开,远比之前在深水中被碾碎的感觉更甚。那并非肉身的疼痛,而是构成他此刻存在的“本质”正在被这黑暗粗暴地解析、剥离、重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狂暴的漩涡,无数破碎的光影、扭曲的声音、尖锐的啸叫疯狂地冲击着他。他感觉自己正被无限地拉长、揉碎,又在下一刻被强行捏合。住持平静的话语成了这片混乱风暴中唯一固定的锚点,冰冷,却异常清晰,一遍遍回响,每一次都带来更深的寒意和更强烈的眩晕。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那足以撕裂魂魄的剧痛和令人疯狂的眩晕骤然减轻。李浔重重地摔落在某种坚硬的平面上,撞击的钝痛反而带来一丝奇异的“存在”实感。

他蜷缩着,剧烈地干呕,尽管已无肉身,但那种源自魂魄深处的恶心感依旧强烈。冰冷的地面透过单薄的衣物(他此刻才惊觉自己身上的衣服不知何时已换成了一件同样质地的粗布短褐)传来阵阵寒意。他喘息着,艰难地抬起头。

眼前不再是无尽的黑暗。

他身处一个极其古怪的空间。这里似乎是一座巨大高塔的内部,但与他想象中的塔楼结构截然不同。脚下是冰冷、光滑的黑色石质地面,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两侧是高耸得令人目眩的墙壁,同样由那种不知名的黑色巨石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幽绿荧光的苔藓,将整个空间映照在一片诡异的绿光之中。墙壁并非垂直,而是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弧度,向上方扭曲着合拢,最终在极高极远处形成一个模糊的拱顶。无数粗大得如同巨蟒的藤蔓从墙壁的缝隙和头顶的黑暗中垂落下来,有些地方甚至纠结缠绕,形成天然的桥梁或屏障。藤蔓表面也闪烁着同样的幽绿微光,缓缓地、如同呼吸般脉动,仿佛拥有生命。

空气(如果这还能称之为空气的话)湿冷粘稠,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和植物腐败的气息。死寂。绝对的死寂笼罩着一切,只有他自己粗重的喘息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渺小。那水流声呢?那幽蓝的光芒呢?那座水底庙和神秘的住持,仿佛只是一个遥远而不真切的噩梦。

李浔挣扎着撑起身体,靠在一根冰冷的、爬满荧光苔藓的藤蔓上。他茫然四顾,试图寻找方向。前后左右,在幽幽的绿光下,景象几乎一模一样——无尽的冰冷石道,扭曲的藤蔓墙壁,向上消失在黑暗中的拱顶。没有阶梯,没有门户,只有这条似乎永无尽头的、被藤蔓和绿光统治的诡异长廊。

这里是哪里?是那座“沉渊天塔”的内部吗?住持所说的“消亡”之路,就从这里开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依旧是实体,但那种被黑暗粗暴揉捏过的虚弱感依旧残留。

“死亡…不过是开始……”他喃喃自语,住持最后的话语像冰水一样流过心头。这冰冷、死寂、毫无方向的绿色囚笼,就是“开始”之后的世界?一股比之前更加深沉的寒意,混杂着巨大的迷茫和孤独,瞬间攫住了他。他扶着湿滑冰冷的藤蔓,勉强站直身体。前方的路,隐没在幽绿与黑暗的交界处,不知通向何方,亦不知隐藏着何等可怖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