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色召唤

体育馆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粘稠、闷热，充斥着汗液蒸腾的气息、廉价香水的甜腻，以及一种更为原始的、近乎燃烧的混合物——那是无数年轻灵魂深处翻涌的期待与恐惧。高耸的穹顶之下，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灼热地聚焦在场地中央那座散发着恒定幽光的巨大水晶转职台上。那光芒流转不定，每一次律动都牵扯着数千颗心脏的搏动。这里不是庆典，更像是一个决定命运的斗兽场。

高三（七）班的方阵挤在看台较为偏僻的一角，像一堆被随意堆放的货物。林夜缩在靠后的位置，后背紧贴着冰冷塑料椅背传来的微弱凉意，试图驱散一点内心的燥热和指尖无法抑制的轻颤。他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略显厚重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而专注，透过前方攒动的人头缝隙，精准地捕捉着水晶台上每一次光芒的明灭与流转。

“快看！是周涛！轮到周涛了！”旁边的王胖子猛地用胳膊肘顶了林夜一下，声音因过度激动而劈了叉，带着破音，“靠！战士！是狂战士啊！A级！牛炸了！”

水晶台上，身材健硕的周涛意气风发地站立着。当他的手按在冰冷的测试水晶上时，璀璨的金红色光芒骤然爆发，瞬间凝聚成一柄燃烧着虚幻烈焰的巨斧虚影，悬浮在他头顶。巨大的光幕上，清晰无比地滚动出两行刺眼的大字：

【姓名：周涛】

【职业：狂战士（A级）】

“A级！真的是A级狂战！”

“周家这次要发达了！”

“不愧是周少，起点就比别人高一大截！”

看台上瞬间爆发出海啸般的惊呼和议论，夹杂着羡慕和嫉妒。周涛本人更是昂首挺胸，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倨傲和狂喜，目光扫过人群，尤其在林夜所在的方向多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王胖子激动得满脸通红，唾沫横飞：“夜哥，看到没？A级啊！这以后绝对是各大公会抢破头的香饽饽！再看看咱们班那几个，李强，C级盾卫，马马虎虎；张丽，D级水系法师，辅助位也还行……哎，最惨的是刘明，F级‘园艺师’？这能干啥？以后去公园修剪草坪吗？哈哈！”

林夜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镜片后的眼神依旧沉静，看不出太多波澜。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却微微有些发白。转职，决定命运的分水岭。在这个怪物横行、秘境层出不穷的世界，职业等级几乎等同于未来的社会地位和生存保障。S级、A级是金字塔尖的宠儿，B级、C级是中坚力量，D级、E级是基石，而F级……通常意味着边缘化，甚至被遗忘。

“高三（七）班，林夜！准备上台！”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响起，如同催命的符咒。原本喧嚣的看台为之一静，随即爆发出比刚才周涛转职时更为“热烈”的反应——那是混杂着好奇、怜悯、幸灾乐祸的低语和嗤笑。

“林夜？就是那个理论课成绩还行，但体能和精神力测试永远吊车尾的林夜？”

“啧啧，终于到他了，不知道会觉醒个啥？不会是又一个F级吧？”

“难说，你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能觉醒个E级‘抄写员’或者‘清洁工’就不错了。”

“嘿，我赌他觉醒个‘废品回收员’！绝对F级！”

周涛站在不远处，抱着双臂，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林夜和周围人听清的声音对旁边的跟班笑道：“理论再好有什么用？转职看的是潜力！是命！我猜林同学能觉醒个‘图书馆管理员’？F级，嗯，挺适合他，安安静静不惹事。”

刺耳的议论和嘲笑如同冰冷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耳膜上。王胖子涨红了脸，想反驳几句，却被林夜一把按住了手臂。林夜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他推了推眼镜，隔绝了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迈开脚步，一步一步，穿过狭窄的过道，走向场地中央那光芒流转的水晶台。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金属阶梯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回响。

水晶台比远处看着更加巨大，散发着一种非金非玉的冰凉质感。台面铭刻着无数玄奥复杂的银色纹路，此刻正随着能量的流动而忽明忽暗。一位穿着深蓝色制服、表情严肃的中年测试官站在台边，手里拿着一个闪烁着微光的平板设备。

“姓名，林夜？”测试官的声音平板无波，例行公事。

“是。”林夜的声音有些干涩。

“把手放在水晶感应区，放松精神，不要抗拒。”测试官指了指台面中心一个微微凹陷、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手掌印记。

看台上所有的嘈杂声在这一刻诡异地低了下去，只剩下嗡嗡的背景音。数千双眼睛聚焦在这个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身上。好奇、嘲弄、漠然……各种情绪交织。

林夜闭上眼，又猛地睁开。他不再去看任何人，只是将自己的右手，稳稳地、用力地按在了那片冰凉的白光之上。

嗡——！

预想中的剧烈光芒并未爆发。水晶台先是轻微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低沉的嗡鸣。紧接着，那些银色的纹路骤然亮起，光芒却不是常见的金色、红色、蓝色或者其他代表强力职业的色彩。那是一种……非常暗淡，近乎粘稠的灰色！

灰蒙蒙的光晕如同雾气般从水晶台面升腾而起，迅速扩散，将林夜整个笼罩其中。光芒越来越浓，颜色也变得越来越深，渐渐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的……暗红！像干涸的、凝固的血迹！

“这是……？”严肃的测试官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他手中的平板设备屏幕疯狂闪烁，发出急促的警报红光。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那片越来越浓郁、颜色越来越诡异的暗红光芒。

看台上，所有嘈杂的议论和嘲笑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空气安静得可怕，只剩下水晶台发出的越来越响的嗡鸣。

“搞什么鬼？这什么颜色？”

“没见过……从来没听说过转职光会是这种……像血一样的暗红！”

“仪器坏了吗？还是他觉醒了什么……邪门的东西？”

“好……好压抑的感觉……”

周涛脸上的嘲讽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和隐隐的不安。他身边的跟班也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王胖子紧张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暗红色的光芒在林夜周身翻滚、凝聚，仿佛有生命般扭动着。水晶台面上的银色纹路被这诡异的红光浸染，竟开始扭曲变形，勾勒出一些从未在常规转职仪式中出现过的、更加古老、更加狰狞、充满不祥气息的符文轮廓！

测试官脸色大变，厉声喝道：“能量波动异常！精神共鸣深度超标！林夜！稳住你的精神力！不要被未知的碎片吞噬！你的精神识海在召唤什么？！”

他的警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仪器显示，林夜此刻的精神共鸣度正在疯狂飙升，远超正常召唤师觉醒时的阈值！那暗红光芒中，似乎有无数混乱、痛苦、破碎的意志在嘶吼、在挣扎！

林夜的身体在剧烈地颤抖，按在水晶上的手背青筋暴起，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某种恐怖的拉扯力。他的意识像是被投入了狂暴的漩涡，无数模糊而凄厉的尖啸在脑海中炸开。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束缚在极深黑暗中的东西，正通过他按在水晶上的手掌，疯狂地汲取着他的精神力量，试图撕裂某种无形的屏障，降临此地！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林夜喉咙里挤出。他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扯碎了！

就在这时，那翻滚的、粘稠如血的暗红光芒骤然向内坍缩！

嗡——！！！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沉闷、更加悠长、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巨大嗡鸣，如同丧钟般在整个体育馆内轰然炸响！震得看台上的人耳膜生疼，心脏都跟着一抽。

所有的光芒瞬间消失。不，不是消失，而是被某种存在彻底吸收！

水晶台面上，林夜的身前，空间诡异地扭曲了一下。一个直径约两米的巨大召唤法阵凭空浮现！构成法阵的线条不再是常见的银白或湛蓝，而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色！每一道线条都散发着令人灵魂颤栗的阴冷、死寂，以及一种深埋于岁月尘埃之下、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

法阵缓缓旋转，中心区域的空间如同水面般波动、荡漾。

一个模糊的、穿着某种破损衣物的身影轮廓，在法阵中心由虚化实，渐渐清晰。

体育馆内，落针可闻。数千道目光死死地、带着惊骇欲绝的神情，聚焦在那个即将彻底降临的身影之上。

测试官手中的平板设备，“啪嗒”一声掉落在冰冷的水晶台面上，屏幕彻底碎裂。他本人则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瞳孔放大到极致，死死盯着法阵中心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轮廓，嘴唇哆嗦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发出梦呓般的低语：

“不可能……这能量特征……这精神残响……怎么会是她？！三年前那个SSS级任务……唯一生还者……灵魂早已被判定为彻底破碎……她……她怎么可能……成为召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