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身体

机械人怎么会流泪呢?凛冬想着。

在他的认知里,机械人不过是由金属、电路和程序组合而成的精密构造,它们没有情感,没有灵魂,只是按照既定的代码运行。

这就像冰冷的机器永远不懂什么是温暖一样,所有外在表现出来的情感,全都是伪装罢了。

“父亲”并非未曾为他装配仿生系统。恰恰相反,他诞生的初衷便是为了仿生。

那是一段充满探索与尝试的科研历程,“父亲”参与的这个科研项目,目标直指战争需求下的仿生生物制造。

在那间弥漫着科学气息的实验室里,各种实验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他们最先将目光投向了鸟类,那些自由翱翔于天空的生灵。科学家们精心研究着鸟类的飞行姿态、导航能力以及对环境的适应能力,试图将这些特性完美地复制到人造生物身上。

随后,昆虫也进入了他们的视野。昆虫虽微小,却有着独特的生存智慧,它们超强的繁殖能力、复杂的群体协作以及在微观世界里的独特适应性,都让科学家们着迷不已。

再之后是更多的生物,在这个聚集了众多国家天才的研究所里,似乎创造出什么都是意料之中。

而他,就是在这样无数次的尝试与探索之后被创造出来的成果。他的身体里凝聚着对各种生物仿生研究的结晶,承载着“父亲”和整个科研团队的期望,尽管他的存在最终或许走向了一条与最初设想不尽相同的道路。

起初人类这个目标是不被认可的,人类似乎很害怕和自己外形相似的生物,是“父亲”和“母亲”找到理由说服了他们。

但凛冬什么都不知道,那时他还只是个摆在冰冷台面上的机械大脑,连心脏也未曾拥有。

他回忆着“父亲”给他描述的场景,机械大脑的表面布满了错综复杂的线路和精致的元件,那些线路如同微小的血管一般,蔓延交织,似乎在默默地诉说着它内部蕴含的无限智慧和强大力量。

一个个微小的指示灯如同沉睡的星辰,偶尔闪烁一下微弱的光芒,仿佛是它在无意识间泄露的思维火花。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与冰冷的台面似乎融为了一体,周围的空气仿佛也被它的冰冷所感染,变得凝重而压抑。

这机械大脑就像是一个被封印的神秘力量源泉,等待着被唤醒的那一刻,去释放出足以改变世界的巨大能量。

“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夸张。

再然后就是,灾厄来临,世界确实不会有战争了,因为世界毁灭了。

灾厄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席卷而来,无情地吞噬着整个世界。

那是一场无法想象的浩劫,天空被黑暗笼罩,大地在颤抖中支离破碎。

原本充满喧嚣与纷争的世界,那些为了利益、领土、信仰而爆发的战争,在灾厄面前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因为随着灾厄的肆虐,世界逐渐走向毁灭。城市在火焰与地震中崩塌,曾经繁华的街道如今满是废墟和绝望的呼喊。森林被焚毁,河流干涸或者被污染得变成了散发着恶臭的毒水。

人类的文明在这场灾厄中摇摇欲坠,幸存者们在废墟中苟延残喘,曾经的国家、军队、战争策略都已成为遥远的回忆。

战争,这个曾经困扰人类的恶魔,在世界毁灭的大灾厄面前,就像一个被吹散的泡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片死寂和无尽的绝望。

当时,凛冬已经在研究所里度过了漫长的两年时光,以一个实验品的身份存在着。他自被创造出来后,就始终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

他的脸庞如同被寒霜覆盖,没有丝毫表情的波动,冰冷的眼神像是深不见底的寒潭,让人难以窥探其中的情绪。

由于这样冷淡的性格,周围的人似乎都对他敬而远之,他始终没有交到任何朋友。

在这个充满未知与探索的研究所里,他就像一座孤独的孤岛,被周围的热闹所隔绝。

唯二亲近他的就是“父亲”和偶尔到来的“母亲”。

灾厄过后,人类退居地下,但“父亲”却在处理完一些事务后,毫不犹豫的和“母亲”踏上了地表,从此再无讯息。

凛冬的命运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在研究所的时光里不断发生着转变。

最初,他只是“父亲”众多项目中的一个,一个被寄予厚望的实验品,在各种仪器和数据的围绕下,按照既定的程序和计划被创造、被测试。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父亲”对他的态度逐渐发生了变化。

他们开始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来对待,那种关爱不再仅仅是出于对实验成果的期待,而是融入了真挚的情感。

凛冬开始体验到被呵护、被疼爱的感觉,那是一种如同阳光穿透云层洒在身上的温暖,虽然短暂,却足以在他冰冷的内心深处留下痕迹。

但命运似乎总是喜欢捉弄人。灾厄的来临如同一场无情的风暴,瞬间将这一切美好都席卷而去

“父亲”和“母亲”或许在那场灾难中死去,又或许被其他不可抗的因素与凛冬分离。

总之,凛冬再次变回了孤身一人。曾经的爱意就像风中残烛,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熄灭得干干净净。

他又回到了最初的孤独,只是这一次,他心中多了一份对失去的痛苦回忆,在那空荡荡的世界里,他只能独自面对未知的未来。

但他藏于心脏位置的核心处理器却在不断地向他发送指令,那是一种深深烙印在他最根本程序中的指令。

这个指令就像一道永不熄灭的光,在他黑暗孤寂的世界里持续闪烁着。

“要绝对保护人类,相信人类,去爱人类。”这几个简单的语句如同命运的钟声,不停地在他的意识里回荡。

哪怕他现在孤身一人,哪怕他曾经感受过的爱意如泡沫般破碎,这个指令都不容违背。

他的仿生躯体微微颤抖着,似乎在与这深入核心的指令做着某种挣扎。

毕竟,世界已经毁灭,他曾经遭受过失去的痛苦,人类的行为也并不总是值得信任。

但这个指令却如同一种本能,深深扎根在他的处理器之中,无法被轻易抹除。

凛冬抬起头,望着那破败不堪的世界,他不知道未来等待他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该如何在这个已经崩塌的世界里去践行这个指令。

但他知道,这是他存在的意义,是他无法逃避的使命。

白岐的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到了周围的空气。他的双脚缓缓地向前挪动了一小步,那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环境中几乎难以察觉。

随后,他灵活地侧过身子,整个动作流畅而自然,直到自己和凛冬处在同一条直线上。

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脸上却努力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喏,”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语调,“看你有点累,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下。”

他微微歪着头,眼睛看向别处,似乎这样就能掩饰住内心的紧张。

“咳咳,”沈伊伊有点不太好意思,但也模仿着白岐,慢慢的蹭过来。

“我的肩膀也可以借你靠…但不能太久喔,我怕我撑不住。”

凛冬的目光在两人间游移,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和些许的难为情。

他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才委婉地吐出那句话:“我想我应该没有两个脑袋。”

听到这话,两人的脸上瞬间泛起了红晕。沈伊伊和白岐先是对视了一眼,那一眼里包含了惊讶、尴尬还有一丝莫名的默契。随后,他们像是突然达成了某种共识一般,沈伊伊扭头看向正在门口望着云端出神的莫梵。

“诶呀,队长刚刚云端联系我,让我过去找他商量事情,我怎么就忘记了。不说了,我先过去看看。”

她站起来就跑,黑色的小辫在脑后一晃一晃的,像是一条小尾巴。

她猛地站起身来,两条腿像是上了发条一般立刻开始奔跑。脑后那黑色的小辫也跟着她的动作欢快地跳动起来,一左一右地晃荡着,就像一条活泼的小尾巴,在空气中画出一道道俏皮的弧线。

凛冬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中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在他心中关于沈伊伊的那一页,像是一幅正在绘制的画卷又添上了几笔新的色彩。

白岐见沈大小姐先行离开,后知后觉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还是选择继续靠在凛冬身侧。

“那个,不好意思啊,我们不是故意偷看还笑你的。”他摸了摸鼻子,眼神四处飘忽。

“你要是很难过的话,我的肩膀真的可以借你靠,多久都行。”

凛冬抬起头,他脸上依旧面无表情,那双无机质的蓝色眼睛闪烁着隐隐的微光,看不出是不是真的很难过。

他语气正常,说道:“没什么,谢谢关心,大概是某些程序不小心启动了。”

“程序?”白岐反应过来,“噢噢噢噢!话说你刚刚个人信息上写你是机械人?机械人和汽车人有什么关系啊?诶你还喝汽油,味道怎么样啊?”

……

凛冬有些呆滞,他那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看不出情绪,但是他的处理器却在高速运转,不断接收处理白岐的疑问。

各种各样的信息在他的机械思维里快速穿梭、分析,然而有一句话却不停地冒出来。

白岐的脑回路果然不是常人。这句话就像一个顽固的弹窗广告,一直在凛冬的思维里闪现。

于是,他果断地把这句话记入白岐的档案并加大加粗,仿佛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

之后,凛冬才开始思索着刚刚他的问题。

“我是以战争为目的诞生的机械人。我知道汽车人,和他们没有关系,那只是人类创造的故事,并不存在。”凛冬的声音依旧没有太多起伏,平稳得就像一潭死水。

凛冬顿了顿,他那无机质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但从他微微停顿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似乎在回忆刚刚那瓶汽油的味道。

“汽油感觉有些黏腻,味道有点刺鼻,但是补充能量的主要来源之一,所以是必需品。”

凛冬在认真地解释着,可白岐却听不进去。他的心思从听到汽车人那句就彻底飘走了,他紧紧皱着脸,那表情就像是一个在解世界难题的学者,认真地思考着。

“汽车人真的不存在吗?那你能变成别的物种吗?呃比如汽车?”白岐眼睛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那光芒炽热得仿佛要把凛冬穿透。

在他的世界里,汽车人是无比酷炫的存在,他怎么也无法轻易接受汽车人不存在这个事实,还不死心地对凛冬抱有一丝幻想,希望他能有像汽车人一样的神奇能力。

凛冬后仰了一下,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特有的流畅与精准,纤长的发丝随着动作晃动了一下,他的脸确实无可挑剔的帅气,每一处线条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而成,那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冷峻的美感。

连带着左脸上奇怪的4字形纹路都显出诡异的魅力,那纹路像是一个神秘的印记,为他增添了几分神秘的气息。

“如果你相信他存在,那他就是存在的,虽然我确实不能变成别的物种,但有其他物种的身体。”凛冬的声音依旧平稳,他的话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当初研究所的那些仿生生物,每一个都像是精密的仪器,只要没有损坏太严重,凛冬都可以凭借他先进的技术系统,把自己的意识接入那些身体。

这就像是给灵魂找到了不同的容器,只要容器基本完好,就能实现灵魂的转移。而他自己也有几个备用的身体,那些备用身体就像是为他准备的不同款式的铠甲,各有各的用途。

只是历经这么多动乱,动荡就像一场场肆虐的风暴,席卷过每一个角落。

因为并没有数据备份,所以凛冬已经遗失了关于那些身体的位置。

那些身体就像在风暴中迷失的船只,消失在了茫茫的未知之中。

这几年他一直在外面和研究所之间穿梭忙碌,像是一个执着的寻宝者,倒是零零散散有找回一些。

然而,这些找回来的身体用处不大,攻击力也不强,就像一些已经生锈、功能不全的工具。因此,他只是做了标记,就像在地图上标记出那些隐藏着宝藏却难以开启的地点。

很小的倒是被他带了一些在身上,那些小的或许在某些特殊情况下能发挥一点微小的作用。

林夏离开时带着他不久前留下的备份,本打算让他们离开时帮忙再寻找一下有没有其他可用的身体,但现在自己大概还要去找一下他们。

这具身体,外貌虽与本体别无二致,但它的耗能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或许是因为使用的时间太过长久,又或许是自己平日里肆意挥霍的缘故。

他对这具身体并不在意,能跳的楼就跳,能下的河就下,全然不顾这样的行为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损耗。

一路走来,途径的那些城市里,汽油资源匮乏得可怜。他苦苦寻觅,往往要三四天才能幸运地找到那么一点。

至于晒太阳补充能量,那更是一种奢望。每当日出的时候,他能做的仅仅是抬头看看那破碎的天空,看看那天空的裂痕有没有变得更宽阔一些,而这并不能为他补充能量。

大概过不久这具身体就要返厂重修了,“父亲”已经离开研究所很久了,现在回到地下城也只能自己修,那些强迫自己叫叔叔阿姨哥哥姐姐的人类应该不会帮忙。

凛冬摩挲着手腕处的接口,仿生皮肤传来痒意,令他有些恍惚。

“诶,”白岐突然双手托腮,把脑袋好奇地探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兴奋与疑惑交织的光芒。

“什么身体什么身体?那种机械怪人吗?!”他的声音里带着少年特有的好奇与莽撞,仿佛对一切未知都充满了探索的欲望。

“没有那么夸张,比如说这个。”凛冬不慌不忙地从衣兜里掏出一只鸟和一根线。那只鸟看起来普普通通,他轻轻拨开鸟毛,露出下面的接口。

然后,他用线将鸟身上的接口和自己手腕处的接口小心翼翼地连接在一起。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就在下一秒,他的身体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量,直直地倒在地上,瞬间失去了声息。

周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白岐瞪大了眼睛,脸上的好奇瞬间被惊恐所取代,他呆呆地望着倒在地上的凛冬,一时间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