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具青铜棺比第一具小得多。
季长离跪在棺前，指尖轻触棺盖上的剑痕。这些痕迹与他体内的赤金锁链完美对应，每一道都散发着熟悉的剑气——是母亲的。这个认知让他喉咙发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颜青璃躺在他身旁，呼吸微弱到几乎停止。青丘魂离体后，她的皮肤开始石化，从指尖向上蔓延，现在已经到手腕位置。更糟的是，整座剑峰正在崩塌，紫色水晶的碎片如雨般坠落。
“没时间了...“
季长离咬牙推开棺盖。随着“嘎吱“一声响，棺内景象映入眼帘——星纹女子苏映雪的遗体静静躺在那里，面容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她双手交叠在胸前，掌中握着半截黑色断刃，刃尖刺入自己心脏。
“娘亲...“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季长离颤抖着触碰母亲的脸颊，意料之中的冰凉。但当他的手指碰到黑色断刃时，异变陡生——断刃突然融化，化作黑雾钻入他右胸的透明区域。剧痛如潮水般袭来，同时涌入的还有一段被封印的记忆：
三百年前的玄天境内，九霄剑尊发现体内寄生着天魔种子。他将善念封入天问剑，恶念(实为天魔伪装)封印在映雪剑，本体则兵解转世。而苏映雪——剑尊的道侣——自愿以身为饵，用特殊命格吸引天魔注意，为转世争取时间...
记忆跳转。季凌霄并非剑尊转世，而是剑宗七老之首。他为保护刚转世的剑尊(季长离)，故意伪装叛变加入暗月阁，用自己的神魂喂养天魔，延缓其苏醒...
最后一段记忆最为震撼：五岁的季长离被放入青铜棺不是惩罚，而是保护。母亲临死前剖腹取出的不是剑骨，而是她用自己的生命凝聚的“命格伪装“，让天魔误以为剑尊转世已死...
“原来...如此...“
季长离泪流满面。所有谜团都解开了——为什么父亲“季凌霄“会被囚禁，为什么母亲要送他离开玄霄宗，为什么颜青璃总说“剑骨需要青丘魂“...
因为青丘皇族的魂力能暂时压制天魔感应，这是三百年前剑尊与妖族大长老的约定！
“季...长离...“
颜青璃的声音微弱如蚊蚋。季长离转身，发现石化已经蔓延到她脖颈。她艰难地抬起尚能活动的右手，指向青铜棺内侧——那里刻着一行小字：
「九霄映雪，双剑归一」
「青丘为引，天魔永镇」
“我...明白了...“颜青璃的兽瞳泛起异彩，“这是...同心契...“
她突然用尽最后力气抓住季长离的手，将他拉向自己。石化已经蔓延到下巴，但她仍坚持仰头，将冰凉的唇贴在季长离嘴上。
这个吻轻如羽毛，却让季长离浑身震颤。颜青璃口中渡来一股清凉能量，顺着喉咙流入四肢百骸。与此同时，她右耳最后一片鳞片脱落，化作青光没入季长离胸口。
“青丘...魂...给你...“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活下去...“
最后一个字化作叹息。颜青璃的身体完全石化，定格在仰头轻吻的姿态。季长离抱着冰冷的石像，感到某种东西在心底碎裂——比右胸的透明化更痛，比记忆被剥夺更空...
“多么感人的生离死别。“
暗月阁主——不，现在该称它为天魔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季长离抬头，看到紫黑色雾气在崩塌的剑峰上空凝聚，最终形成个模糊的人形。雾气中心是那只血色眼睛，此刻正戏谑地俯视着他。
“三百年来，我引导你一步步走到这里。“天魔的声音不再是金属质感，而是无数人声的混合，“你以为的奇遇、传承、生死考验...全是我精心设计的剧本。“
它挥动雾气构成的手臂，七座剑峰的虚影在空中排列成阵：“这座剑阵根本不是用来镇压我...而是孕育我的温床！“
最震撼的真相终于揭晓——九霄剑尊当年发现无法彻底消灭天魔，只能将其分魂封印。而剑阵的真正作用，是将天魔种子培育成完全体，再通过剑尊转世与其同归于尽！
季长离轻轻放下颜青璃的石像，拾起地上的天问剑与映雪剑。双剑在手，前世今生的记忆彻底融合。他现在完全明白九霄剑歌第七式“归一剑“的含义——那不是杀敌的招式，而是与敌偕亡的禁术。
“你赢不了我。“天魔降落到青铜棺旁，“杀了我，你自己也会消失。更何况...“
雾气突然卷向颜青璃的石像：“你舍得让她永远沉睡吗？与我融合，你就能获得逆转生死的力量。“
季长离低头看怀中石像。颜青璃的表情安详如睡，嘴角甚至带着淡淡微笑。她耳后本该有鳞片的位置现在只剩下光滑石面，提醒着他付出的代价。
“选择吧，剑尊大人。“天魔的声音充满诱惑，“是固执地赴死，还是与我一起...永生？“
季长离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第一具青铜棺——那里躺着被误认为是“季凌霄“的容器；再看第二具棺中的母亲；最后看向颜青璃的石像...
答案其实很简单。
“我选第三条路。“
他突然将天问剑刺入自己左胸，映雪剑刺入右胸。双剑交叉贯穿心脏，剑尖从背后透出。这个动作如此果断，连天魔都愣住了。
“你...疯了？!“
季长离嘴角溢血，却露出微笑：“九霄剑歌...第八式...“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从来...没人知道...因为见过的人都死了...“
双剑突然金光大盛。从天问剑涌出的是纯粹剑气，从映雪剑流出的却是青丘魂力——颜青璃最后渡给他的那口本命元气。两股力量在心脏位置交汇，形成完美的阴阳循环。
“这一式叫...『同归』。“
金光如旭日初升。季长离的身体开始分解，但不是消亡，而是化作无数光点。这些光点有生命般分成三股：一股融入颜青璃的石像；一股飞向青铜棺中的苏映雪；最后一股，也是最庞大的一股，如银河般卷向天魔。
“不！你不能——“
天魔的尖叫戛然而止。金光如烈火焚雪，将紫黑雾气一点点消融。血色眼睛疯狂转动，试图逃离，却被更多光点包围。当最后一丝雾气被净化时，整座剑峰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七座山峰同时崩塌！
在这天地变色的毁灭中，奇迹发生了——
颜青璃石像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最终“砰“地炸开。里面的妖族少女缓缓睁眼，兽瞳中闪过一丝金色剑纹；而青铜棺中的苏映雪遗体则化作无数光点，在空中组成她的虚影，温柔地俯视着两人。
最惊人的变化发生在季长离身上。当双剑贯穿的伤口愈合时，他右胸的透明区域被青丘魂力填满，呈现出与颜青璃鳞片同色的青金色。而他的瞳孔，则变成了青丘狐族特有的竖瞳！
“这是...什么地方？“颜青璃茫然四顾，目光落在季长离身上时突然亮起，“等等...我认识你！你是...季...“
她突然抱住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季长离连忙扶住她，两人肌肤相触的瞬间，青金色与剑纹同时亮起，形成奇妙共鸣。
“想起来了？“季长离轻声问。
颜青璃点头，又摇头：“只记得一部分...我记得你，记得三姨的背叛，记得我用了魂忆转生...“她困惑地摸着自己耳后，“但青丘魂明明已经...为什么我还活着？“
苏映雪的虚影飘到两人面前。现在的她不再是星纹女子形象，而是一袭白衣的剑修打扮，与九霄剑尊壁画中的装束一模一样。
“因为同归术。“她的声音直接响在两人脑海，“青丘魂与九霄剑骨本是一体两面，合则生，分则死。“
虚影指向崩塌的剑峰下方。尘土散去后，露出座古老城池的轮廓——那才是真正的玄天境，九霄剑尊时代的剑修圣地。
“三百年前的约定今日完成。“苏映雪的虚影开始消散，“接下来的路...“
她没说完，但季长离已然明了。握住颜青璃的手，他看向远方冉冉升起的朝阳。七座剑峰的废墟上，七道身影正蹒跚走来——是剑宗七老，每个人胸前都插着把光剑，与当初“季凌霄“的处境一模一样。
为首的老者摘下破碎的面具，露出与季凌霄相似的面容。他跪在季长离面前，声音哽咽：
“恭迎剑尊...归来...“
季长离摇头：“我不是九霄剑尊。“他看向颜青璃，“他也不是季凌霄。“
老者困惑抬头。季长离扶起他，指向远处逐渐清晰的古城：
“带我们去玄天境。三百年的恩怨，该做个了结了。“
颜青璃突然握紧他的手：“等等...我感觉到三姨的气息...她还活着！“
季长离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在第七座剑峰的废墟上，有个紫色光点正微弱闪烁。那是...颜霜的晶化右眼？
更令人不安的是，当他们凝视光点时，耳边又响起那个熟悉的声音——本该被消灭的天魔，竟还留有一丝残念！
“游戏...才刚刚开始...“
声音转瞬即逝。季长离与颜青璃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同时闪过决然。无论前方还有什么考验，他们将共同面对。
毕竟，青丘魂与九霄剑骨，从来都是一体两面。
【第一卷·九霄剑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