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春风落

那似乎是二零一四年的初秋,大概已是十又有一年的时间了,其实这个时间具体我也是拿不准,因为自重新想起来时间这东西后至于它到底过去了多久好像也不是很重要了。

那就是一个初秋,当然,夏天临走前仍留下了一股又一股的热浪,少时只知有心静自然凉的道理,却未曾做到过这般,而后不知过了多少年再去想那年的骄阳,于我仍是在夏日里热烈,在冬日里温暖,而“心静自然凉”这句不知何时传下来的老话也确乎是被我做到了。一半。

她与我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烈日屋檐下,准确的讲算不上第一次,论起来应该说是半次,那日我新识的同学喊我出去见她,我只因有事去做便匆匆出门未曾与她相见。而第一次她见我时应是前一日,我不知那时她站在窗边去看教室里快到另一个窗边的那人在想什么,或许脸上微微泛出了春桃成熟后逐渐显出的浅浅的红色,或许是与同来的人在讲着什么,我不清楚。我多半是课间坐在位置上发呆,这在我上学时是经常不经意便做的事,后来好像是一节自习课忽的一张纸条传了过来,又好像是我新识的那位张姓的女同学跑到我跟前与我讲的。具体也没记个太清楚,总之得到一个信息就是窗外的那位别的班级来的女同学对我有了一见钟情之感。

这听起来多少带有一点荒唐,可是我并不是在写一本带有老套的一见钟情桥段的言情小说。在少时我确实有张还不错的面容,至于多年后的现在便总要与人讲好汉不提当年勇的话。

但她也从未讲过“喜欢你”之类的话,至于为什么我自然不懂,毕竟女孩子的心思向来难以思考出什么来,从前年纪小不知,之后一岁一岁长大仍不好猜。她不说只是不与我讲,这种事无论哪个年龄段的女孩子都不太愿开口。不与我讲又怎么让我知晓自己的心思,便讲给了与我共同所识的人,就是方才讲过的那位张姓的女同学。她们从前便已相识,好像是那年的去年。但他们的村子相近,我老家那边大多自小学三四年级起便要到附近较大的村子继续读书,周围几个村子的适龄学生基本都要去的,我猜她们那时便已相识。猜是现在这个时间来猜,如果从这段时间除了有关那人的其他一点点痕迹来找的话,便要讲记忆中她们确实早已相识相知了。但时间又遗忘了很多,所以这点终究是无关紧要的事,无需往深了去找。

通过中间人将重要的话转述与我,此时我与那不相识的女同学已是有了特殊的微妙关系,这当然不是众人所期待的爱情,也非普通的同学情谊,只是大概缘起于那年窗外盛夏已尽而空留几声唏嘘蝉鸣的初秋带来一点点已然消逝的烈阳所余下的燥热的风。

当然,我表示了拒绝。

彼时只在勺舞之年岁,年纪尚小,虽偶有同学不以此为束缚,但入我眼中便已脱离了传统的行为规范,那时所想只是如此年岁不应谈论什么情情爱爱的事,况且你真去想了又能搞得懂什么是喜欢吗?那时我总是搞不懂的,十个春秋过去后发现那时年岁不大,对于这一点倒是认知清晰,所以直到现在都不曾搞懂那些发生在旁人身上的事。

后来她并没有放弃这个念头,这与我之前所遇到的不同,先前的人要么直接便放弃了,要么大概两个月就不再提这些事。她后来经常到我这个教室中玩,或与朋友聊天,又或同在我这个班级新认识的同学打闹,有时自然还要与我讲几句话,不过多数的聊天是有至少三个人在的,极少有我二人单独去聊的时候。不过在极少的单独聊天的几次中具体聊的什么已经全记不得了,我想此时的那人应该也是如此吧。

夏天最后那一点倔强随着秋天落叶渐繁也终是消失不见,这秋叶泛黄零落好像并没有太多的光景便眨眼就到北风落白的季节。或许就是在那个季节,或许又不是,这似乎并不重要,我只记得是一个让人发寒的下午,有人递来一张纸条,上面有写“你是年少的欢喜——倒过来读。”此句颇有趣味,正反来读皆可成句,且所表述的意思也是一致。现在看这句话多数人会觉得俗套、老掉牙,但于此时往前推个十年,好像大家都挺喜欢这种现在被称为老掉牙的句子。和再往前推十年,也就是二十年前的非主流那般,有的人嫌俗,有的人冠以“青春”一词来做怀念。

第二眼就看到在句子下面写了LDL与JYJ两组字母,它们上下排列着,并因首位字母皆为重复出现便用上下的箭头连了起来,这是我与那女同学各自名字首字母的缩写,这应该是要讲一种缘分,毕竟二人的名字缩写都有这般的重复。我不知她是如何想到这里的,只是觉得无聊了些,现在再去想此事自己倒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人。

大概是在同一月,学校里从去年这月兴起了平安夜互送平安果的祝福活动,或许之前便有此学生自己的活动存在,只是当时我未来此。有的大爷不知许了门卫什么好处便进了学校来卖所谓的平安果,无非就是一个苹果装在了一个小礼盒中,却卖了十元一个。我应该是性情冷淡了些,向来不参与这类事情,十元一个甚至二十元一个的苹果买给自己太贵了些,买给旁的什么人,又无这类人值得我送,加上是外边来的一个节日,便使我提不起兴趣来。

但那晚晚自习课间她又到窗前寻我,我出门后嘱我放学莫急着走,还有我的弟弟也是。到了晚自习放学,我如约等在教室门口,她也如约找了过来。来了之后却无视了凳子上的我去给我弟弟递了一个精致的装着苹果的盒子,然后道了一句平安夜快乐便离开了。我的弟弟也不觉得有什么诧异的,自从那位女同学开始追求的行动后便与我弟弟关系近了不少。我的弟弟,还有教室未曾离开的其他看到这一幕且知道她追求我至今的事的同学看上去都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此举只是单纯的让我心里不舒服。而我也只是回到宿舍后看了眼里面的苹果只夸了句:苹果看上去不错。便睡下了。

往后的日子如之前一般,她仍时常到我的班级去,我们还是偶尔聊聊天,却还是没有聊太多。

这样如平常的日子不知过了多久,实际是中间忘却了有什么是想的起来的,那就把时间线直接拉到又一年的冬天。此时距离她第一次见我快有一年半载的时间。自我们随着上一个盛夏的结束升到更高的年级以来,她来我新的班级的次数明显少了许多,或许她的朋友大多在其他班级才会如此。

那天是刚过完周末回到学校,似乎是在外面走廊,又似乎是在我的班里,我衣服胸前在先前吃饭时不小心溅了些油污,那一个小点在浅色衣服上面显眼一些。

“你这怎么搞的?”

“再好的马也有失前蹄的时候。”我回答。

“脱下来我给你洗洗。”

我们是寄宿制学校,大家不会上学只有一套衣服穿,但校内却没有热水供应,平常洗漱洗衣服都是冷水来的。最后争执不过便将衣服给了她,临走前嘱咐她搓一下那一点的地方就好了,水太凉受不了就别勉强。

“哎呀,知道了,走了。”

过了两天衣服如约还给了我,我的心里又松动了一些,其实相识了这么久我的心里也多次有接受她的想法,毕竟这颗心也不是铁打的,但那个什么是喜欢,我是否喜欢她的问题总在最容易松动的时候出现,让我想不出个结果来。

在这之后,我前两年在一次考试中认识的姓付的男同学,还有我的弟弟突然与我讲他们班里有位女生对我有感觉想约我出来见见。这就让人受不了了,一个还没劝好,一个又来。被我婉拒后他们在第二天递给我一张纸条,说是那位女生给我的,打开后只有“我喜欢你”四个字,不曾有署名。

这便让人好奇了:“她到底是谁啊?”

“哎呀你就被问了,晚自习下课一起。”

“真无聊啊你们,还搞这么神秘,不去!”

时间又来到了第二天,这次他们二人并不像前两天那么客气,下了晚自习后直接把我驾到了操场上。那时的操场还未翻新,翻新也是我们那届学生离开之后的事了,似乎很多学校都爱这么做。塑胶的跑道踩上去早已没了刚来此地时的柔软,但这种质的变化在这天才突然发觉,不过里面的天然草地是软一些的,即便早已成了枯草也比跑道上好了一些。

操场里是有路灯的,但这几年一直没修没换,已经有两三盏彻底暗了下去,余下的到底也不怎么亮了,只是刚好能看清路。待二人在中间草地将我松开时面前分明是站了人的。这便是他们一直说的那人,只是夜太黑并不能认出是谁站在了面前。那人往前走了两步并喊出我的名字来,终于我通过熟悉的脸和声音明白他们说的那人其实就是我今日所讲的那人,他们三个一起与我开了个往前进攻的玩笑。而到了那时我的心似乎真成了铁打出来的,只说他们此般太过无聊便回了宿舍,在那个时间里我仍认为现在我们这个年纪讲不出什么是喜欢,倒偏固执了些。

后来见面就少了许多,但那个执着的人仍是那么执着,直到中考前几周还表达过心意。而那个固执的人还是那般固执,一直思考着想不明白的事情。再往后就是考试之后,她的成绩稍差些,尽管我也没比她好到哪儿去,只够资格到一所差一些的高中,但她选择了不再继续求学。大概也就是在那之后,我好想再未见过那人,甚至平时的联系也基本没有,一个在旁人那里大大咧咧活泼的人,一个在我这里文文静静的人,很久未曾再见到过,似乎她那两年的青春真的在最后浪费成了泡影。一切忽的安静了许多,好像那年窗外盛夏已尽而空留几声唏嘘蝉鸣的初秋带来一点点已然消逝的烈阳所余下的燥热的风并没有见过那位站在玻璃外的人。再后来的后来,不知后来到了哪一年,我也终于不再去想那个想不明白的问题,也终于明白了那两年于我来讲终究是美好的,可惜不自知。那么对那人来说呢?或许痛苦了些,是的,应该是痛苦极了。

幸运的是后来她在外自己寻了个中意的人,只是两三年后又出了意外,怎么去讲呢,我也不清楚,都是听说而已。毕竟我好像再也没机会见那人了,毕竟我好像再也没必要见那人了,但她应该会过得开心,在那年后来的后来……的后来。

——2025/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