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药径同行,暗夜之影

部落的三级戒备状态,如同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巡逻战士的数量明显增多,他们脚步沉重,眼神锐利,像鹰隼般扫视着一切可疑的动静。

窝棚区也受到了更严格的盘查,几个面生的战士在林尘草棚附近来回走了两趟,目光如刀,审视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少年。

林尘蜷缩在棚内最深的阴影里,努力收敛气息,让自己看起来虚弱无害,甚至带着几分麻木的呆滞。

战士的目光停留片刻,带着审视,最终移开,投向更远的地方。

获取食物变得更加困难,之前设置陷阱的边缘区域,已被纳入加强巡逻的范围,那只深埋的兔肉成了珍贵的储备,暂时不敢轻易动用,他只能依靠浆果和找到的一些可食用的块茎充饥,身体的虚弱感再次如影随形。

唯一的微光,来自苏铭。

在紧张的氛围中,林尘敏锐地捕捉到了变化。苏铭依旧沉默地出现在训练场边缘,依旧承受着雷辰等人变本加厉的言语嘲讽和偶尔的推搡,部落的压力似乎让这些少年间的恶意也变得更加赤裸。

但苏铭右臂的伤口愈合得很好,敷药留下的痕迹已淡去,更重要的是,林尘发现,苏铭在训练间隙,目光投向窝棚区的次数,悄然增多。

那目光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甚至在他草棚的位置,会短暂地停留。

他在等什么,林尘心中了然。

机会,需要自己创造,也需要对方愿意伸出手。

几天后,一个薄雾弥漫的清晨,部落的警戒依旧森严,但例行巡逻的间隙稍显宽松。

林尘早早离开草棚,背上一个用藤蔓简单编织的小背篓,里面放着几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和几缕坚韧的草茎。

他的目的地,是靠近部落围墙西侧,一处相对僻静、生长着多种常见草药的洼地,这条路,需要经过训练场后方的一片小树林。

他走得很慢,脚步虚浮,刻意保持着虚弱的状态,眼神低垂,只看着脚下湿润的泥土和沾着露水的草叶。

仿佛只是一个为了生存,不得不在危险边缘寻觅草药的可怜虫。

刚走入那片稀疏的树林,林尘就听到了身后传来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被他捕捉到的脚步声。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子,让开小路中央,继续佝偻着前行,仿佛毫无察觉。

脚步声在身后不远处停下。沉默了片刻,一个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冷,又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你去采药。”

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声音里没有多少情绪,却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

林尘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薄雾中,苏铭瘦小的身影站在几步开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兽皮衣,手里也拿着一个更小的、用兽皮缝制的简陋袋子。

他漆黑的眼睛透过朦胧的雾气看过来,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平静,却带着穿透性的力量,仔细打量着林尘的脸和他背上的藤篓。

林尘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惊讶,随即是些许局促,他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带着长期饥饿和少言的滞涩,“嗯,找点止血的草。”

苏铭的目光扫过林尘背篓里的工具,又落回他脸上,沉默了几息。

林尘能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脸上逡巡,似乎在寻找破绽,或者,确认某种印象。

最终,苏铭微微抬了抬下巴,指向洼地的方向,“那边铁线草多,年份也还行。”

他用了林尘上次告诉他的词。

“谢谢。”

林尘低声道,没有多话,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身后,脚步声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地跟着,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苏铭也走向同一个方向。

薄雾在林间缓缓流淌,湿冷的空气浸润着草木的气息。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行走在寂静的小径上。

只有脚步声踩断枯枝的轻微脆响,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巡逻战士模糊的呼喝声。

林尘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那道目光,沉甸甸的,带着探究和尚未完全放下的警惕。

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和步伐,每一步都显得虚弱而真实,专注于辨认路边的植物。

走到洼地边缘,雾气稍散,一片片青翠的铁线草在湿润的泥土中生长,林尘蹲下身,没有立刻动手,而是仔细地观察着,用手指捻起一片叶子,凑近嗅了嗅,似乎在分辨年份和品质。

动作专注而自然,带着一种长期摸索形成的熟练。

苏铭站在不远处,没有立刻采摘,他的目光落在林尘的动作上,观察着他如何挑选,如何用石片小心地贴着根部切断,如何整齐地放入背篓。

林尘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笨拙,但那份专注和细致,让苏铭眼中的审视淡去了一分。

林尘采了几株,忽然停下,指着旁边一丛叶片边缘带着细微锯齿、颜色更深沉的植物,用那种带着生涩沙哑的声音说:“那个蛇涎花,旁边的别碰。

有毒,沾上…手会麻。”

苏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丛植物确实与铁线草挨得很近,叶片形状有几分相似,但颜色更深,叶脉更粗。

他之前并未特别注意过。他看向林尘,眼神里带着询问。

“叶脉粗,颜色深,味道…有点腥。”林尘简单地补充道,没有过多解释知识的来源。

苏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记下了特征,然后走到另一片铁线草前,学着林尘的样子,蹲下身,小心地开始采摘,他的动作比林尘更加生涩。

洼地里只剩下草叶被切断的细微声响,和两人浅浅的呼吸。

沉默依旧,但一种微妙,基于共同行动的平静感,在湿冷的空气中缓缓流淌。

林尘偶尔会指出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比如哪里的泥土松软容易塌陷,哪里的草根下可能有毒虫巢穴。他的话语简短,点到即止,更像是一种随口的提醒,而非刻意的教导。

苏铭大多沉默地听着,偶尔会极轻微地点一下头,表示知道。

时间在专注的劳作中流逝。

林尘的藤篓里铺了一层新鲜的铁线草,苏铭的小兽皮袋也装了小半,晨雾几乎散尽,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冠,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洼地时,异变陡生!

一声凄厉尖锐的鸣叫划破林间的寂静,一道灰影如同闪电般从旁边茂密的灌木丛中激射而出,直扑距离灌木丛更近的苏铭后颈。

那是一只体型不大,但速度奇快、獠牙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凶兽毒牙鼠,它显然被两人的动作惊动,暴起伤人。

苏铭听到风声,反应极快,猛地向侧面扑倒,但毒牙鼠的速度更快,幽蓝的獠牙几乎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带起几缕发丝。

一击落空,毒牙鼠落地的瞬间后肢一蹬,细长的尾巴如同鞭子般抽向苏铭的面门,同时张口再次噬咬,动作连贯狠辣,带着一股阴毒的凶戾!

苏铭刚扑倒在地,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那闪着幽蓝寒光的獠牙咬中面门,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射来,不是砸向毒牙鼠,而是射向它即将落脚的,一块布满湿滑苔藓的凸起岩石!

啪!

石片撞击在湿滑的苔藓上,碎屑飞溅!毒牙鼠的爪子刚刚触及岩石表面,苔藓被踩破,加上石片撞击的震动和飞溅的碎石干扰,它小小的身体瞬间失去了平衡,猛地一滑,那致命的一咬和尾鞭都失了准头,从苏铭头顶险之又险地掠过!

苏铭抓住这电光火石的机会,就地一个翻滚,同时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狠狠砸向因为失衡而略显狼狈的毒牙鼠!

石头砸在地上,毒牙鼠敏捷地跳开,幽绿的小眼睛凶光闪烁,发出威胁的嘶嘶声,似乎在寻找再次攻击的机会。

“火!它怕火!”一个沙哑急促的声音响起。

苏铭闻声,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抓起身旁一丛干燥的枯草,另一只手迅速掏出随身携带的简陋燧石,用力一擦!

刺啦!

火星迸溅,干燥的草叶瞬间被点燃,腾起一股小小的火焰和浓烟!

毒牙鼠那幽绿的小眼睛在火光和浓烟出现的刹那,果然闪过一丝明显的畏缩和厌恶!它尖锐地嘶叫一声,不再犹豫,细长的身体猛地一扭,化作一道灰影,闪电般窜回茂密的灌木丛深处,消失不见。

洼地里,只剩下苏铭急促的喘息声,和他手中那束燃烧的枯草发出的噼啪轻响。浓烟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他抬起头,看向几步之外的林尘,林尘还保持着投掷石片的姿势,脸色苍白,胸口微微起伏,眼神里残留着一丝惊悸和后怕,看起来比他还要紧张几分。

苏铭的目光,落在那块击打在湿滑苔藓上、此刻已经碎裂的石片,又移回到林尘苍白的脸上。

刚才那一下,时机、角度、力度,都精准得不像话,一个如此虚弱的人,在那种生死瞬间,竟然能有这样的反应和准头?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比之前的沉默更加厚重,苏铭手中的枯草渐渐燃尽,火焰熄灭,只留下一缕青烟袅袅上升。

“……谢谢。”

苏铭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沉寂,声音依旧清冷,但少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是冰面下悄然流动的水。

林尘像是才回过神来,放下手,有些局促地摇了摇头,声音依旧沙哑,“没…没事就好。

这林子,毒虫多…得小心。”

他避开了苏铭探究的目光,弯腰去捡散落在地上的几株铁线草,动作显得有些慌乱,仿佛刚才那精准的一掷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苏铭没有再追问,他默默熄灭手中的草灰,也低头收拾自己的草药袋。

只是当他再次抬起头时,目光扫过林尘背篓深处,似乎无意间瞥见了一抹极其微弱的、被其他草药掩盖的赤红色根须状的东西,那颜色,像凝固的血。他目光微凝,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走吧。”苏铭低声说了一句,背起自己的小袋子,转身朝着部落的方向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拉开距离,也没有回头。

林尘默默跟上,隔着几步,走在后面,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刚才的惊险仿佛只是一场短暂的噩梦,洼地里只留下被踩踏的草叶和一小撮黑色的草灰。

回到窝棚区附近,两人很自然地分开,苏铭走向部落边缘那间熟悉的,低矮的石屋。

林尘则走向自己那破败的草棚,临别前,苏铭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林尘钻进草棚的阴影里,才真正松了口气,后背再次被冷汗浸透。

刚才那一掷,是他无数次在脑海中模拟过应对小型危险生物的本能反应,但真正实施起来,尤其是在阿公可能注视的情况下,风险巨大。

好在,结果不坏。苏铭的那声“谢谢”,虽然平淡,却重若千钧。

他靠在草棚壁上,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目光落在背篓深处,那几株被他小心隐藏的赤阳根。这是他在洼地边缘一处极其隐蔽的岩缝里发现的,数量很少。

锻体的初步辅助之物,对他这具虚弱至极的身体,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就在他思索着如何处理这些赤阳根时,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独特节奏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那声音很熟悉,低沉,苍老,仿佛带着岁月的尘埃。

林尘的身体瞬间绷紧,屏住呼吸。

咳嗽声似乎只是路过,并未停留,渐渐远去,消失在部落中心的方向。

但林尘知道,那不是偶然。阿公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依旧缠绕在这片区域的每一个角落,包括他这不起眼的草棚,包括他背篓深处那抹暗藏的赤红。

他低头,看着篓中沾着泥土的草药,尤其是那几株赤阳根,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前路,依旧笼罩在迷雾与无形的注视之下,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而那声“谢谢”,是黑暗中的一缕微光,也是压在肩头更重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