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石很喜欢这个客人，因为苏砚看不见颜色这个事情，让她能专注于食物本身的味道，所以最近林青石也改良了很多菜的口味。虽然没有大差不差，但是在细节上注意了很多。
苏砚最近成了林青石的是试菜员，自己帮不了他颜色上的忙，那么在试菜之前，苏砚就会先把眼睛蒙起来，用舌尖上那小小的细胞去品尝他们的味道，其实更像是品尝他们的颜色。
今天他和林青石相约白鹿洞书院，苏砚一进书院，就被那古槐叶吸引，叶尖上打着秋霜，阳光穿过窗户时，会在地上投下光斑。她猜那砖一定是青色的，光斑像是碎掉的金子。
苏砚跟着林青石走进古籍室，木架上的线装书蒙着一层薄薄的灰，林青石爬上梯子时，他布衫的影子泛着一些蓝色，掠过了书籍，袖口蹭落了一些灰，恰好飘在她的帆布包上。
苏砚躲开了些。
“昨天翻到的这一页挺有意思的。”林青石抱下了三本书。
最底下那本《云林堂饮食制度集》的边角都磨的发亮了，一看就有人经常翻阅。
“你看这行，蒸蟹以橙皮、花椒入酒，既去腥又带果香。”林青石在翻到某页空白处，有用笔描的小朵的桂花，但是苏砚依稀只看到像是朱红色。
苏砚又看了看林青石，他说话的时候，阳光正照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苏砚凑过去看看字在纸上印成了深灰的纹路，忽然间，她好像在陈皮这二字的地方，捕捉到了一点极淡的蜜色，就好像那晒干的橘子皮镶嵌在了纸里，裹着若有似无的香甜。那颜色轻的像层薄雾，随着她眨眼的动作在字间浮动。
“秋天的蟹还肥吗？”苏砚问。虽然她在问，可是目光依旧没离开那点颜色。
“鄱阳湖里的秋蟹正当时呢。”林青石从竹楼里拿出油纸包，里面是新晒的陈皮干。
“前几天刚刚说的橙子刨了皮，在檐下晾晒了三日。”林青石捏起一片陈皮，对着光举起，薄如蝉翼的皮膜上透着一点点浅黄。在苏砚的眼中，它比现在看到的灰白是还要暖上几分的色调。就好像那旧了的绢画里褪了色的样子。
苏砚接过橙皮时，不小心擦过林青石的指节，那点刚刚看到的浅黄，忽然在她的视野里晃了晃。林青石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没有说话只是把罐子里的云雾茶末往她面前推了推。
苏砚往罐子里看去，茶末里混着几瓣干桂花，在她看来是一团模糊的灰色，但仔细闻的话却能闻到清苦里裹着的甜味儿。
“蒸蟹的时候垫层茶末，陈皮撕成细条塞进蟹脐里。”临青石低头翻书，声音也比平时低了些。
苏砚点点头，心里还在琢磨那点浅黄色，它就好像那藏在树叶里的小秘密，随着纸张的翻动，伴着那窸窸窣窣的声音时隐时现。她看见林清时的手指划过橙皮入酒这几个字的时候，指腹蹭到的那点桂花，忽然想起昨天在厨房的时候，林青石在揉面时，手腕内侧里有一颗痣，看上去有点淡，像落了粒的桂花籽。
离开古籍室时，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叠在了青石板上。林青石抱着书走在前面，苏砚跟在后面，帆布包的画本里还夹了一片他给的橙皮干。走到月洞门时，他忽然回头，阳光正照在他的脸上，眼睛里像乘着秋阳。“小溪边上的枫叶，叶子该红透了。”
“大概是吧。”苏燕只是望着他身后那堵爬满霹雳的墙，在墙缝里长着株小桂树，有朵花落在了林青石的发梢上，虽然在她的视野里是灰色的，却让她想起来，刚才在书页上的那点浅黄色。苏砚突然明白，原来有些颜色不必非要看得那么真切，反而留在记忆里的，更像是灶台上的慢慢熬着的糖，化开来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