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怪物”

冰冷的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身后追兵的怒吼和绣春刀刮过墙壁的刺耳声如同跗骨之蛆。左肩的剧痛每跑一步都像被重锤敲击,肺里灌满了带着雪沫的冷气,火辣辣地疼。封印下的微弱感知如同风中残烛,却死死锁定着身后那几道散发着暗绿邪光的追踪者气息——三个!至少有三个被不同程度污染的锦衣卫!

“封锁前街!”

“别让他混进人堆!”

“格杀勿论!”

嘶吼声在狭窄的后巷回荡。前方巷口的光亮和市集的喧闹声是唯一的生路!我用尽残存的力气冲刺,仿佛能听到体内那第二层封印锁链在生死压迫下发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咔咔声。

就在即将冲出巷口的刹那!

嗤啦——!

一道凌厉的刀风几乎是贴着我的后脑勺劈过!冰冷的杀意刺得我后颈汗毛倒竖!一个被污染较轻、速度最快的锦衣卫小旗已经追至身后,刀锋斩断了我半截飘起的破旧棉袍后襟!

千钧一发!我猛地向前扑倒,以一个狼狈不堪的懒驴打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断头一刀,身体重重地摔进了秦淮河畔喧嚣的市集边缘。

人!到处都是人!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脂粉香气、食物的油烟味…瞬间将我淹没。这庞大而混乱的生灵洪流,如同浑浊却充满生机的河水,暂时冲淡了身后追兵那冰冷的邪异气息。

“贼人滚开!”一个挑着沉重菜担的壮汉被我撞得踉跄,破口大骂。

“哎哟!不长眼啊!”浓妆艳抹的妇人尖声呵斥。

“官差办案!闲人避让!”巷口,追兵凶狠的声音响起,试图驱散人群。

混乱!这是我唯一的掩护!我强忍剧痛,像一条滑溜的泥鳅,在拥挤的人流中左冲右突,专往人多、摊贩密集的地方钻。身后,锦衣卫愤怒的呼喝和绣春刀鞘粗暴推开人群的声音紧追不舍。

“真言瞳”在封印下超负荷运转。眼前的世界被分割成两层:一层是鲜活嘈杂的市井百态;另一层则是稀薄却无处不在、如同蛛网般弥漫在空气中的暗绿灵光薄雾,它们像活物一样缓慢蠕动,尤其在那些古老的建筑角落、阴暗的排水沟渠、甚至某些行人身上(往往是面色阴沉或举止怪异者),浓度会陡然升高。

突然!

前方一个卖杂货旧物的地摊上,一件不起眼的东西猛地刺入了我的感知!那是一个巴掌大小的圆形物件,被随意丢在一堆锈蚀的铜钱和破损瓷器中间,蒙着厚厚的灰尘和油垢。但在我的“真言瞳”视野里,它却像一颗蒙尘的星辰,散发着极其微弱、却纯净得不可思议的温润青铜辉光!这光芒与周围弥漫的克苏鲁邪气格格不入,形成一种天然的排斥场!

更关键的是,这青铜辉光的频率…竟然与我体内深处被封存的九鼎之力、定海神针的烙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共鸣!仿佛失散的碎片在彼此呼唤!

“摊主!这个!多少钱!”我几乎是扑到摊前,抓起那件蒙尘的青铜物——入手冰凉沉重,竟是一面边缘有些残破、布满绿色铜锈的古拙小铜镜!镜面模糊不清,背面隐约刻着无法辨认的蟠螭纹。

“两…两文钱!”摊主被我的狼狈和急切吓了一跳,下意识报价。

我胡乱从怀里摸出仅有的几枚铜钱塞过去,抓起铜镜转身就跑!

就在我抓住铜镜的瞬间!

嗡——!

一股清凉的、带着古老青铜气息的微弱暖流,从冰冷的镜身流入我几乎冻僵的手掌!这股暖流极其微弱,却像一把精准的钥匙,猛地捅进了我意识深处那摇摇欲坠的第二层封印!

咔嚓!轰——!

第二层锁链应声而碎!比第一层更强大的感知洪流奔涌而出!不仅仅是“看”到污染灵光,我甚至能“听”到空气中那些邪气薄雾发出的、如同亿万只微小海虱在啃噬般的窸窣低语!能“嗅”到不同污染源散发出的细微差别——身后追兵身上是“邪铜”的金属腥锈和炉火惨绿的气息,而弥漫在秦淮河上的雾气里,则混杂着“海渊之眼”的咸腥呓语!

力量并未恢复,但这被双重解封的、源于华夏古老器物共鸣强化的感知力,已足以让我在混乱中捕捉到一线生机!

“他在那儿!抓住拿铜镜的!”一个眼尖的锦衣卫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我,厉声高呼。

追兵更近了!他们粗暴地推开挡路的行人,引起一片惊呼和怒骂。我能清晰地“感知”到绣春刀锋上凝聚的冰冷杀意,以及他们体内因污染而愈发狂躁的邪能。

“河…河上!”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混乱的陆上市集已不足以摆脱这些训练有素的爪牙!而弥漫在秦淮河上的、带有“海渊之眼”气息的邪气薄雾,虽然危险,但此刻或许能成为干扰他们的屏障!

我猛地转向,朝着秦淮河畔挤去。河面上,画舫游船穿梭,丝竹管弦与男女调笑声隐约可闻。岸边停泊着不少等待客人的小舢板。

“船家!快!开船!去对岸!银子加倍!”我朝着最近一个戴着斗笠、蹲在船头的老船夫嘶喊,同时将身上最后一点碎银子全抛了过去。

老船夫浑浊的眼睛瞥了一眼银子,又扫了一眼我身后凶神恶煞追来的锦衣卫,脸上露出惊惧和犹豫。但他最终还是咬了咬牙,飞快地解开缆绳:“快…快上船!”

我几乎是滚进了狭窄潮湿的船舱。小船猛地一晃,老船夫用竹篙奋力一点岸边,小舢板摇摇晃晃地离岸。

“停下!锦衣卫拿人!违者同罪!”岸上的锦衣卫怒吼,绣春刀直指小船。

老船夫吓得手一抖,船速顿时慢了下来。

“别停!快划!”我趴在船舱,心脏提到了嗓子眼。追兵中为首的那个总旗,眼中暗绿漩涡疯狂旋转,他猛地从腰间革囊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枚拇指大小、布满诡异螺旋纹路的惨绿色金属片!正是卷宗中描述的“邪铜”碎片!

他狞笑着,将邪铜碎片狠狠按在自己的绣春刀刀身上!

嗤——!

一股令人牙酸的腐蚀声响起,刀身瞬间被染上一层流动的惨绿邪光!他高高举起邪刀,对着我们的小船隔空一劈!

嗡!

一道凝练如实质的暗绿色能量刃,带着刺耳的尖啸和浓烈的金属腥臭,撕裂河面的薄雾,如同一条毒蛇般噬向小船!能量刃所过之处,水面竟诡异地沸腾起细密的绿色泡沫!

“完了!”老船夫绝望地闭上了眼。

避无可避!我体内的感知力在生死危机下被催谷到极致!手中紧握的那面刚买的残破铜镜,镜背的蟠螭纹路在“真言瞳”的注视下仿佛活了过来,那温润的青铜辉光前所未有地明亮!

没有时间思考!完全是封印解封后感知力与华夏古物共鸣产生的本能!我将所有刚刚解封的、集中于“认知”与“洞察”的微弱力量,不顾一切地灌注进手中这面不知名的古镜!同时,将它那模糊的镜面,猛地对准了那道撕裂空气劈来的邪能刀光!

“映——!”

我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仿佛不属于自己的低吼。这吼声引动了镜中那沉睡的、属于古老华夏的某种“正见”之力!

嗡!!!

残破的铜镜剧烈震颤!镜面不再是模糊一片,而是瞬间变得澄澈如深潭!一道纯粹、凝练、带着亘古青铜气息的温润金光,并非攻击,而是如同一面无形的“认知之盾”,从镜面中喷薄而出,迎向那道邪绿刀光!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声极其尖锐、仿佛能刺穿耳膜的“滋啦”声!

那道足以将小船劈成两半的邪能刀光,在接触到铜镜金光的瞬间,竟如同沸汤泼雪!构成刀光的、那些扭曲蠕动的暗绿能量触须和邪异符文,在金光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污秽,发出凄厉的“尖叫”(一种纯粹精神层面的感知),剧烈地扭曲、分解、消散!

金光本身也迅速黯淡下去,铜镜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镜面瞬间布满蛛网般的裂纹,温润的青铜辉光几乎熄灭。

但,那道致命的邪能刀光,被挡住了!被化解了!只剩下几缕残存的绿烟,不甘地逸散在冰冷的河风中。

岸上的锦衣卫总旗脸上的狞笑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骇:“不可能!那是什么东西?!”

老船夫被这超乎理解的一幕吓得魂飞魄散,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竹篙疯狂地撑动水面,小船像离弦之箭般冲向河心,迅速融入弥漫的雾气和对岸的灯火之中。

我瘫倒在冰冷的船舱里,浑身虚脱,握着那布满裂纹、几乎失去光泽的残破铜镜,大口喘息。左肩的伤口因为刚才的爆发而撕裂,鲜血染红了破旧的棉袍。体内,第二层封印解封带来的感知力如同退潮般回落,消耗巨大。

然而,就在这虚弱的瞬间,那面看似报废的铜镜镜背,蟠螭纹路的深处,一点微弱到极致的金光顽强地闪烁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与此同时,我脑海中,被重重封印包裹的核心深处,一个全新的、属于这面古镜的印记被点亮了——虽然模糊不清,却带着“映照”、“洞察”、“破妄”的古老意蕴。

“真言镜…?”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意识里。这面不起眼的残镜,竟是能映照邪妄、守护认知的华夏古器!

小船在浓雾和灯影中摇晃。暂时脱险了,但追捕绝不会停止。我(喻义/李言)捂着流血的肩膀,看着手中裂纹遍布的“真言镜”,感知着体内消耗巨大却更加敏锐的洞察力,目光投向对岸那片被灯火勾勒出的、更为宏大森严的建筑群轮廓——那里,是江南贡院。

邪铜的污染源在龙江船厂,但“星图之变”的源头,钦天监的触角,科举士子的汇聚之地…江南贡院,这个大明文脉与未来官僚的摇篮,在“真言瞳”的视野里,其上空弥漫的暗绿灵光,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那里,隐藏着更深的污染,或许也是解开更大阴谋的关键节点。

伤口在痛,力量在恢复,前路依旧凶险莫测。喻义的永乐之旅,才刚刚驶入那暗流汹涌的深水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