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困兽犹斗

龙编城，士府密室。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名贵药香，弥漫在狭窄的空间里。

连续几日没有好消息的煎熬，让士家人逐渐疯狂。

士燮躺在软榻上，脸色蜡黄，嘴角还残留着未擦净的血迹，但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眸子，却燃烧着近乎疯狂的火焰，如同垂死巨兽最后、最暴戾的凶光。

士壹、士䵋、以及几名心腹死士统领，肃立在榻前，人人脸上都笼罩着一层绝望的死灰，却又被士燮眼中那团火焰强行点燃，扭曲成一种孤注一掷的狰狞。

“咳…咳咳……”士燮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都像要把肺腑咳出来，但他枯槁的手却死死抓住士壹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慌什么……老夫…还没死！”他挣扎着坐起，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偏执，“刘备…吴巨…想吞下老夫？那也要看他们…有没有一副好牙口！”

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众人：“传我…最后将令！”

他猛地指向士䵋，“䵋弟！开府库！倾尽所有金银布帛！给我洒出去！城中所有青壮，无论士庶奴仆！凡持械登城御敌者，赏金十两！斩敌一首，再赏五十两！杀敌将者，赏千金，封都尉！重赏之下，必有死夫！我要让龙编城…每一块砖石都沾满血！”

“峒龙！”他转向一名脸上刺着狰狞俚人图腾的魁梧统领，“你麾下三百俚人死士，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今夜！给我潜出城去！目标只有一个——刘备中军帅帐！还有…吴巨那叛贼的大营！不惜一切代价！斩其首级！纵不能成，也要搅他个天翻地覆！让他们…夜不能寐！”

“还有我交州的秘密武器！”他布满血丝的目光死死钉在另一名身材矮壮、沉默如铁的统领身上，“象奴！你驯养的那二十头战象…是时候放出来了！待刘备吴巨大军围城，攻势最猛之时…开北门！放巨象！披重甲，负尖塔，灌以烈酒，涂以火油！给我…冲！踏碎他们的军阵！烧光他们的连营！让他们…尝尝南疆巨兽的怒火！”

“最后，”士燮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却带着一种异样的亢奋，“遣快马！分赴郁林、日南！告诉那些还在观望的墙头草！龙编若破，士家若亡…下一个就轮到他们！唇亡齿寒！让他们立刻发兵！袭扰刘备后路！断其粮道！若敢不从…老夫做鬼…也绝不放过他们！”

“大哥！”士壹看着士燮状若疯魔的样子，又惊又惧。

“去做！”士燮猛地一挥手，枯瘦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龙编城在！士家在！龙编城破…玉石俱焚！老夫…要让他们…踩着尸山血海…才能踏上这交趾的土地！”

“谨遵府君之命！”众人心头凛然，齐声应诺，带着沉重与决绝，迅速散去执行这关乎家族存亡的最后布局。

士䵋打开了尘封的府库大门，黄澄澄的金饼、雪白的银锭、堆积如山的五铢钱、色彩斑斓的蜀锦吴绫…被一车车拉到大街小巷！

疯狂的呼喊响彻全城：“府君有令！守城者重赏！杀敌者重赏！富贵荣华，就在今日！”

绝望的恐惧瞬间被贪婪点燃！无数被战火和饥饿逼到绝境的青壮、地痞、亡命徒，甚至老弱妇孺，抓起官府分发的简陋刀矛棍棒，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疯狂涌上城头！

原本因恐慌而低迷的士气，竟被这赤裸裸的金钱刺激，强行扭曲成一种歇斯底里的狂热！城头上瞬间人满为患，无数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外逼近的烟尘，如同守着一座即将喷发的金山！

夜色下的荒野，三百名脸上涂抹着诡异油彩、身形矫健如豹的俚人死士，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潜出龙编城。

他们口中衔着短刃，背负着吹箭毒镖，手脚并用，在崎岖的山林和泥泞的河滩间疾行，目标直指远处那片灯火通明、连营数十里的刘备-吴巨联军大营。

他们是士燮用重金和残酷手段豢养多年的毒蛇，只为在最致命的时刻，亮出毒牙！

龙编城北，秘密基地，正是象苑！

此时低沉的象鸣带着焦躁不安。

二十头庞然大物被套上了特制的厚重镶铁皮甲，如同移动的小型堡垒。粗大的原木被固定在象背上，搭建成简陋的尖塔，里面塞满了浸透火油的干草和硫磺等引火之物。

被称为“象奴”的统领，带着一群同样沉默彪悍的驯象人，将一坛坛烈酒强行灌入巨象口中，用沾满火油的刷子，在它们粗糙的皮肤上涂抹出诡异的图腾。

烈酒和刺鼻的火油味刺激得巨象愈发狂躁，硕大的蹄子不安地刨着地面，发出沉闷的轰响。只待那最后的命令，这些被痛苦和本能驱使的战争巨兽，就将化身焚城的烈焰战车！

在通往郁林、日南的驿道上，数骑快马背负着士燮沾血的最后手书，在夜色中亡命狂奔。

信中的内容充满了疯狂的威胁与最后的诱惑：“发兵！袭其后！否则，待我士家覆灭，刘备屠刀，必悬尔等颈上！若助我击退强敌，郁林、日南永为尔土，赋税减半，世袭罔替！”

可明眼之人怎会理会士燮的威胁？

刘备，还是士燮，对很多人来说，并不是一个很难的选择！

刘备、吴巨联军，中军大营。

“报——！龙编城头人头攒动，无数百姓青壮持械登城，状若疯狂！”

“报——！发现小股精锐敌军趁夜潜出龙编，行踪诡秘，疑似奔我大营而来！”

“报——！城北方向传来异常兽吼与骚动，似有巨物移动！”

“报——！郁林、日南方向有零星兵马异动，意图不明！”

一份份紧急军情如同雪片般飞入帅帐。

灯火通明，刘备、蔡瑁、徐庶、马良、吴巨等人齐聚，气氛凝重中带着一丝紧绷。

士燮的反扑，比预想的更疯狂、更不计后果！

帐外夜风轻拂树梢，带来几声虫鸣，却难掩紧张的气息。

正这时，又一传令小兵忽至，“翼德将军，子龙将军二位带兵前来！”

帐内众人皆大喜过望，刘备出发前曾令二位将军从武陵、桂阳出发走湟溪关，进连江，夺取番禺，进而控制南海郡！

蔡瑁目光深邃，如同透视远方战局，他沉声道：“如今南海郡定，二位将军已驰援我等。”话锋一转，他的表情越发凝重，“现士燮后路已断，随时准备拼死一搏，我等不若等待力量集中，”他紧握拳头，

“毕其功于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