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跨越六年的寻找

清晨五点的机场大厅泛着冷白色的光，陈昊拖着登机箱的拉杆在瓷砖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在前方那个挺拔的背影上——陆明远正站在值机柜台前，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反复刷新着手机上的航班信息。深蓝色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平时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此刻却有些凌乱，像被夜风揉皱的宣纸。

“老陆，你确定是这班飞机？”陈昊凑过去，瞥见屏幕上“07:50起飞”的字样，忍不住哀嚎，“才早上六点啊大哥！你昨晚到底几点睡的？”

陆明远恍若未闻，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仿佛在抚摸一件易碎的珍宝。屏幕的冷光映在他脸上，勾勒出他紧抿的唇线和微微颤动的睫毛。直到值机员礼貌地提醒他办理手续，他才如梦初醒，慌乱中差点碰倒柜台上的指示牌。

陈昊挑眉，不动声色地将登机箱往旁边挪了挪，以免被这个心不在焉的家伙撞到。他看着陆明远手忙脚乱地递上身份证，突然想起昨晚接到他电话时的情景——向来沉稳的陆明远，声音里竟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阿昊，她回来了。”

那时他正在打游戏，差点把鼠标摔在地上：“谁？”

“锦。”

仅仅一个字，却让陈昊瞬间清醒。他当然知道“锦”是谁——那个存在于陆明远微信列表里六年的神秘网友，那个让向来冷静自持的陆明远变成“每天雷打不动发消息的傻子”的女孩。

值机结束，两人走向安检口。陆明远始终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仿佛那上面还残留着某个温度。陈昊想起四年前刚认识陆明远时的情景——那时他们刚进入大学，陆明远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言，西装革履，谈吐优雅，活脱脱一个“别人家的孩子”。直到某天深夜，他起床上厕所，看见陆明远坐在阳台上，手机屏幕的微光映着他柔和的侧脸，嘴里喃喃自语：“今天社团招新很顺利，你呢？”

一开始他以为陆明远有女朋友，直到某次喝醉了酒，陆明远才红着眼睛告诉他，那是一个消失了六年的网友。

“喂，回神了！”陈昊用登机牌在陆明远眼前晃了晃，“从昨晚看到那条动态开始，你就跟中了邪似的。我认识你四年，第一次见你这样。”

陆明远终于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却比哭还难看：“我只是...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

“六年啊，兄弟。”陈昊摇头晃脑，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说，“初中毕业就消失的网友，正常人早该忘了吧？你倒好，每天雷打不动发消息，跟写日记似的。”

他没说出口的是，这六年来，他无数次想删掉那个从来没回复过的微信号，却始终舍不得——那些深夜里的絮絮叨叨，那些开心的、难过的、琐碎的日常，早已成为他青春里最珍贵的记忆。

机场广播响起登机提示，陆明远猛地拎起背包，脚步比平时快了许多。陈昊小跑着跟上，看着他急促的背影，突然有些心疼——这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小老板，在感情里却像个笨拙的孩子。

“说真的，你到底喜欢她什么？”陈昊喘着气，“就因为初三那年她陪你聊过几次天？”

陆明远的脚步微微一顿，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那年他初三，刚被保送重点高中，本该是最轻松的暑假。但父母无休止的争吵让他无处可逃，只能整夜泡在网络上。某个失眠的雨夜，他在一个冷门的文学论坛看到了“锦”的帖子——关于一本小众诗集的分析，观点犀利得不像个中学生。

他鬼使神差地私信了她，没想到对方很快回复。从诗歌到音乐，从理想主义到对未来的迷茫，他们聊到凌晨四点。那时的“锦”说话带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却又偶尔流露出少女的俏皮。她会用可爱的颜文字表达开心，会在他说“好累”时发来一个抱抱的表情，会突然问他：“你见过凌晨四点的星星吗？它们像撒在蓝丝绒上的碎钻哦。”

“不只是聊天。”陆明远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那年我爸妈闹离婚，家里整天鸡飞狗跳。有天晚上，我躲在房间里听着他们摔盘子的声音，浑身发抖。是她告诉我，‘父母的关系不是你的错，你值得被爱’。”

他闭上眼睛，仿佛又回到那个昏暗的房间——手机屏幕的光如同一盏小灯，照亮了他满是泪痕的脸。屏幕上，“锦”发来的消息还在闪烁：“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学射箭，总是射偏。教练告诉我，要盯着靶心，不要管周围的声音。现在，你就是我的靶心哦。”

陈昊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所以她是你的...心理支柱？”

飞机开始滑行，陆明远望向窗外，看着地面的灯光逐渐变成流动的光带。他想起初三那年的秋天，他保送了实验班，却因为压力太大而失眠脱发。每天晚上，“锦”都会准时上线，陪他刷题到两点。她会给他讲笑话，会给他推荐好听的音乐，会在他想放弃时说：“再坚持一下好不好？你看，月亮还没睡呢，我也没睡。”

“中考前一天，我紧张得呕吐。”陆明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她发来一首自己弹的《卡农》，说这是她的幸运曲。我戴着耳机听着那流畅的旋律，突然就不害怕了。”

“哇哦，还是才女。”陈昊吹了个口哨，却在看到陆明远眼中的温柔时，突然说不出话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女孩，能让陆明远惦记六年——在他最黑暗的时光里，她是唯一的光。

“那后来呢？她为什么突然消失？”陈昊轻声问。

陆明远的眼神黯淡下来：“中考结束那天，我收到她最后一条消息，说家里安排她出国，可能很久不能联系。”他苦笑一下，“我发了无数条消息，问她去哪国，哪个学校...但她再也没回复。”

其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他查过她的IP地址，发现最后一次登录是在机场附近；他搜过她提到过的射箭馆，发现那是一家会员制的高端俱乐部；他甚至想过，也许她只是厌倦了这场游戏，找了个借口离开。

但每当他想删掉那些聊天记录时，看到屏幕上那个永远灰着的头像，又怎么也下不了手。他怕一旦删掉，就再也找不到那些温暖的回忆了。

“然后你就开始了长达六年的‘单机版’聊天？”陈昊摇头，“老陆啊老陆，你这哪是校草，明明是情圣转世。”

陆明远没有反驳。他点开手机相册，划到最底部——那是“锦”唯一发过的一张自拍，只露出一截手腕和手中的弓箭，银镯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照片角落隐约能看到练习场的标志，他曾经花了一周时间比对各大射箭馆，却一无所获。

其实，他早就该想到的。那个银镯上的家族纹章，那个总是提到射箭的女孩，那个说话时偶尔会透出几分贵气的“锦”，怎么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话说回来，”陈昊凑过来，“你确定这个白锦曦就是你的‘锦’？重名的人可不少。”

“那个银镯很特别，上面有家族纹章。”陆明远放大照片，“我查过，白氏家族的徽记就是这样的。”

“等等，白氏？”陈昊瞪大了眼睛，“那个房地产起家，现在涉足金融、科技的白氏集团？你的网友是豪门千金？”

陆明远沉默地点头。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上周，他在新闻上看到“白氏集团千金白锦曦荣获国际射箭锦标赛冠军”的消息，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配图。然后，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银镯，和记忆中如出一辙的射箭姿势。

空姐开始分发早餐，陆明远接过咖啡，热气氤氲中他的表情有些模糊。他想起“锦”曾经说过，她从小就喜欢射箭，因为“拉弓的瞬间，世界都安静了”。那时他以为她只是个普通的射箭爱好者，却没想到，她竟是全国冠军。

“老陆，说真的，”陈昊嘴里塞满面包，含糊不清地说，“万一她根本不记得你呢？毕竟只是网友，而且过了这么多年...”

陆明远的手指僵了一下。这个问题他问过自己无数次。也许对“锦”来说，他只是无数网友中的一个；也许那些深夜长谈，对她而言不过是消遣；也许那个银镯早就换了主人...

但他还是来了。

“那我也要亲口问清楚。”他放下咖啡杯，声音很轻却坚定，“六年了，我总该有个答案。”

陈昊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好吧，既然你铁了心。我刚查了比赛流程，白锦曦作为卫冕冠军，最后出场。赛后应该会有签名环节...”他坏笑着撞了下陆明远的肩膀，“要不要我帮你制造点‘意外’，让你能混到后台？”

陆明远终于笑了：“不用。我只要...远远看她一眼就好。”

“得了吧！”陈昊翻了个白眼，“大老远飞过去就为‘远远看一眼’？你当拍偶像剧呢？”他压低声音，“听着，我表弟是射箭协会的，能搞到工作人员证件。咱们直接去后台堵人！”

陆明远张了张嘴想拒绝，却又闭上了。内心深处，他何尝不想走到她面前，问一句“你还记得我吗”。他想告诉她，这六年来，他每天都会看她的朋友圈，尽管她早就不更新了；他想告诉她，他没有换过手机，因为怕微信记录没了；他想告诉她，她送给他的幸运曲，他至今还存在手机里，每次心情低落的时候都会听一遍。

飞机开始下降，耳膜传来轻微的压迫感。陆明远望向窗外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心跳随着高度降低而加快。这座陌生的城市里，有他六年来魂牵梦萦的人。那个女孩，现在是长发还是短发？她还喜欢穿白色的衣服吗？她射箭时的表情，是不是和记忆中一样专注？

“对了，”陈昊突然想起什么，“你准备怎么自我介绍？‘嗨，我是你初三网友’？”

陆明远耳根微微发烫。他确实没想好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是提起那个雨夜的谈心？还是中考前的《卡农》？或者更简单一点，就说“我是陆明远，好久不见”？

他想起昨晚整理行李时，特意找出的那个小盒子——里面装着一本《飞鸟集》，扉页上有作者的亲笔签名。那是“锦”曾经说过最喜欢的书，她说：“泰戈尔的诗像清晨的露水，能洗去心灵的尘埃。”

他托了很多关系，才在一个旧书摊上找到这本签名版。昨晚，他坐在书桌前，盯着那个盒子看了很久，手指悬在盒盖上迟迟不敢打开——他怕自己的心意，在她面前显得太过渺小。

“我准备了礼物。”他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陈昊，“她当年提过喜欢这个作家的签名书，我托人找到了。”

陈昊接过盒子，突然严肃起来：“老陆，其实...你不用这么紧张。就算她不记得你，至少你试过了，不是吗？”

陆明远看着他，突然笑了：“是啊，至少我试过了。”

飞机稳稳落地，乘客们纷纷起身取行李。陆明远深吸一口气，将小盒子小心地放回包里。六年的等待，终于要迎来答案。无论结果如何，他都要亲眼确认——那个曾经照亮他黑夜的女孩，现在过得好不好。

走出舱门时，陆明远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锦”的聊天窗口，依然没有新消息。但朋友圈显示她刚刚更新了状态——一张射箭场的照片，配文“回到熟悉的地方”。

照片中，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女孩站在射箭台前，手中的弓箭闪着冷光。她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如同一道月光。她的手腕上，那个熟悉的银镯依然在闪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陆明远握紧手机，目光落在女孩的脸上——虽然只露出了侧脸，但那专注的神情，那微微抿起的嘴唇，竟和他梦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他突然想起“锦”曾经说过的话：“你看那些云，从上面看永远是晴天。”那时他以为只是文艺的比喻，直到高中第一次坐飞机才明白她的意思——原来，当你站在高处，就能看到更广阔的天空。

而现在，他终于来到了她的“高处”。

陈昊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情圣”先生。咱们去见你的白月光。”

陆明远点点头，脚步坚定地向前走去。阳光透过机场的玻璃窗洒在他身上，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金色的边。他知道，无论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这段跨越六年的寻找，都将成为他生命中最勇敢的决定。

因为有些事，错过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而有些光，一旦照亮过你的生命，就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