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交易的艺术

京城的决策，金陵的会议，最终都像无数条奔腾的溪流，汇入一片名为“红崖子”的干涸盐泽。

然后，奇迹开始发生。

就在金陵那场“总攻路演”结束后的第十二个小时。

夜幕下的柴达木盆地，万籁俱寂，只有亘古不变的寒风在空旷的戈壁上呼啸。

远处昆仑山的雪线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银光，这里是真正的生命禁区。

突然，地平线的尽头，亮起了一片由远及近的、密密麻麻的车灯。

宛如一条钢铁铸就的长龙，撕裂了沉睡万年的黑暗。

巨大的履带式推土机、如巨兽般的多轴重型卡车、搭载着各种勘探设备的越野车……

一支庞大的车队，带着发动机的轰鸣和卷起的漫天烟尘，碾过荒芜的土地，精准地驶向了那片被卫星定位了无数次的坐标点——红崖子。

车队最前方的一辆指挥车上，一名戴着安全帽、脸上满是风霜的中年男人正死死盯着手里的平板电脑。

屏幕上，赫然是林默在会议室里展示的那张效果图，旁边还有密密麻麻的、刚刚从京城传过来的地质参数和工程指令。

“通知各单位！”他抓起对讲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坐标确认无误！按一号预案，立刻展开宿营地建设和地质钻探！天亮之前，我要看到第一份岩芯样本报告！”

“收到！”

“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干脆利落的回应。

一夜之间，一座由无数个集装箱和野战帐篷组成的临时营地，就在这片不毛之地上拔地而起。

刺眼的探照灯将方圆数公里照得亮如白昼，地质钻机刺耳的轰鸣声，成为了这片荒原万年以来，第一首属于人类的工业交响曲。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建什么。

他们只知道，这是来自最高层的、必须完成的死命令。

……

与红崖子热火朝天的序幕相比，金陵，这座六朝古都，则显得格外平静。

金陵机床厂，总部。

苏晚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忙碌过。

她那间宽敞的董事长办公室，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临时的“红崖子计划”前线指挥部。

她的日程表被排到了以“分钟”为单位。

上午，接待中铁派来的那支由三十名顶级机械工程师组成的团队。

她按照林默的指示，没有安排任何欢迎仪式，直接将他们带到了一个刚刚清空、并完成了最高级别保密改造的独立研发中心。

迎接他们的，只有林默留下的一台加密服务器和一句简单的话：

“所有你们需要的理论基础和初始模型，都在里面。你们的任务，是把它变成可以加工的图纸。”

中午，与中建的首席工程师团队进行视频会议，逐条审核对方提供的厂房初步设计方案，并根据林默的要求，对能源供应、数据中心和特殊材料实验室的布局，提出了数十项近乎苛刻的修改意见。

下午，她又化身为精明的商人，与国家主权基金的投资团队，就“金陵未来能源技术公司”——

一个专门为锂空气电池技术成立的新公司的股权结构，进行着寸步不让的谈判。

每一场会议，每一次交锋，苏晚晴都表现得游刃有余、滴水不漏。

她就像是林默最完美的“白手套”，将他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精准地翻译成这个商业世界能够理解的语言和合同。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每做出一个重大决定前，都会下意识地看一眼手机。

手机上，是她与那个神秘号码的聊天界面。

界面上永远只有最简洁的问答。

“中铁的人到了，如何安排？”

“按A-3号预案。”

“基金的人想用‘技术入股+现金’的方式，稀释我们30%的股权，是否接受？”

“否决。底线是25%，用‘无人工程机械’的优先应用权作为交换筹码。”

那个号码背后的人，仿佛拥有一颗能同时处理无数线程的超级大脑，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出最精准、最致命的指令。

直到深夜，送走最后一批客人，苏晚晴才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她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看着窗外金陵的璀璨夜景，心中却是一片波涛汹涌。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参与的，已经远远超出了商业的范畴。

这是一种全新的模式。

一个人，用一项颠覆性的技术作为杠杆，撬动了国家意志，整合了顶级工业集团，吸引了海量资本。

他本人甚至都不用出现在台前，仅仅通过加密线路发出的一道道指令，就让这个庞大的联盟，为了同一个目标而高效地运转起来。

这种对资源的调动能力，这种运筹帷幄的掌控力……让她感到一阵阵心悸。

而此时，这个庞大计划的真正核心，林默，又在哪里？

……

磐石基地。

那个曾经让钱振华感到无比压抑和绝望的地下基地，如今却洋溢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学术氛围。

基地的核心计算中心已经被完全移交。

而钱振华，这位曾经被誉为“第一条龙”的理论物理学家，此刻正像个得到了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的面前，是一块巨大的、由十几块屏幕拼接而成的交互式数据墙。

墙上，滚动的不再是他过去那些被束之高阁的理论模型，而是一串串来自【械噬进化系统】解析出的、充满了未知与和谐的底层物理规律。

林默兑现了他的承诺。

他为钱振华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钱振华喃喃自语，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

“引力常数并非恒定，它可以在高维时空中被微调……天啊，这……这就解释了‘自谐振刀头’能够无视材料硬度的根本原因！”

他身后的几位年轻研究员，则在疯狂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都不敢错过。

他们知道，他们正在见证的，是足以颠覆整个经典物理学大厦的伟大时刻。

林默就站在角落里，安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没有去打扰钱振华的顿悟。

对他而言，收服“五条龙”，从来不是为了让他们给自己打工。

而是为了给他们提供一个能让他们尽情燃烧自己的舞台。

钱振华的理论突破，将会为“初始机”提供最坚实的基石。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苏晚晴发来的每日简报。

“融资谈判初步达成，我方出让25%股权，换得400亿现金，及工程机械五年独家供应权。”

“中铁、中建团队已入驻，初步图纸解构工作已开始。”

“红崖子营地已建成，第一份岩芯样本分析报告已发送至您的邮箱。”

林默看完，只回了两个字。

“收到。”

然后，他删除了信息，关掉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了那片闪烁的数据墙。

对他而言，外面的那些商业博弈、工程建设，都只是过程。

而这里，才是他真正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