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军令状【改】

「好。」

老人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里，蕴含着千钧之力。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揭开了一块蒙着红布的展板。

展板上，不是什么宏伟蓝图。

而是一张放大了数百倍的、布满了复杂纹路的金属切片照片。

照片的旁边，是一行刺眼的红色小字。

「GH-720B高压涡轮叶片，疲劳测试 217小时后，第13号微裂纹。」

「这是我们最新一代航空发动机的叶片。」

老人的声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痛心。

「我们几乎攻克了所有难题，材料，设计，气动……」

「但它，始终过不了三千小时的长时测试大关。」

他用指节，轻轻敲了敲那张照片。

「原因，就出在这里。」

「我们的加工精度，不够。」

「我们用来加工它的那台德国进口的五轴机床，已经是我们能买到的最好的。」

「但它的精度极限，就是0.003毫米。」

「而要让这片叶片，完美地运转超过三千小时，我们需要将精度，再往前推一个数量级。」

老人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林默。

「我们需要一台，加工精度能达到0.0003毫米，甚至更高的，我们自己的‘超级母机’。」

「我们把它命名为——‘泰山’。」

泰山。

五岳之首。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份军令状。

「我不能给你任何现成的支持。」

老人说的很坦白。

「人、钱、政策，这些东西，你现在不缺。」

「但最关键的技术，我们给不了，因为我们也没有。」

「我只能给你一样东西。」

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U盘，放在了桌上。

「这里面，是我们过去二十年，在冲击顶级母机技术过程中，所有失败的数据。」

「数千次实验，数百个方案，几十个团队……所有的心血，都在这里。」

「它们是宝贵的财富，也是沉重的……伤疤。」

林默走上前，将那个U-盘，轻轻握在了手里。

它很轻，却又重得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能感受到，这小小的存储器里，承载了多少前辈的梦想与不甘。

「我只有一个要求。」

老人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一年。」

「一年之内，我要看到‘泰山’计划的样机。」

「不计任何代价。」

林默没有立刻回答。

他知道，这不是一次商业合作。

这是一场赌上了国家未来工业命脉的豪赌。

而他，以及他的【械噬进化系统】，就是这场赌局中，被推上牌桌的，唯一的筹码。

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

【智能核心】已经开始在后台，疯狂地推演着可行性。

0.0003毫米的精度……

这意味着，加工的误差，不能超过一根头发丝直径的两百分之一。

这已经超出了传统机械加工的范畴，进入了量子和材料科学的领域。

这需要全新的机床结构，全新的驱动系统，全新的控制软件，甚至……全新的刀具材料。

这是一个庞大的、地狱级的系统工程。

他甚至能预感到，在接下来的三百多天里，他和他的团队，将要面临多少次失败。

多少次，像那个U盘里记录的一样，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时，轰然倒塌。

但……

他的目光，扫过老人那布满皱纹却依旧坚毅的脸。

他的心中，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温室里，长不成参天大树。

他一直都明白这个道理。

而现在，国家和那些虎视眈眈的敌人，联手为他创造了一个最极致的……高压环境。

要么，被压垮。

要么，就顶着这滔天的压力，野蛮生长，破土而出，成为真正的参天巨木。

「好。」

林默抬起头，迎着老人的目光。

他的回答，同样只有一个字。

掷地有声。

……

离开疗养院时，京城已是黄昏。

残阳如血，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了一片悲壮的颜色。

林默坐在返回金陵的专车上，一言不发。

他将那个承载着无数失败的U-盘，轻轻插-入了自己的加密笔记本电脑。

庞大的数据流，瞬间涌入。

【械噬进化系统】的算力，在这一刻，被他催动到了极限。

它没有去解析那些成功的设计。

恰恰相反。

它像一头饥饿的巨兽，疯狂地吞噬、解析着那些失败的数据。

每一个错误的参数。

每一个断裂的零件。

每一个崩溃的算法。

在林默的眼中，这些失败，不再是冰冷的数据。

而是一条条被前人验证过的、通往地狱的死路。

他要做的，不是去寻找那条唯一正确的、通往天堂的道路。

而是要先看清楚，这地狱的全貌。

然后，在无数条死路之间，用他自己的方式，硬生生地，走出一条……前无古人的生路。

电脑屏幕上，无数失败的模型，在数据流中生灭。

最终，所有的模型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片空白。

和一行由【智能核心】自动生成的大字。

【传统机械结构理论已达上限。】

【建议：从第一性原理出发，重构‘机床’的概念。】

林默缓缓地，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一场真正的战争，开始了。

这不是与艾森豪威尔的战争。

而是他，与物理法则本身的……终极战争。

从京城回来的第三天，林默第一次，感受到了自己亲手建立的这个“帝国”，变成了一座……华丽的牢笼。

他召集了孙建国和李昂，以及材料学的几位核心专家，召开了“泰山”计划的第一次启动会。

会议只进行了一个小时，就不得不中止。

「老板，不行，完全不行。」

孙建国指着一份刚刚模拟出的能量消耗报告，脸色苍白。

「只是为了进行一次‘超高能激光沉积’的初步实验，模拟数据显示，它的瞬时峰值功率，就会抽干整个高新区的电网。」

「是抽干，不是过载。」

「它会造成半径五公里内，所有用电设备的瞬-时瘫痪。」

另一位负责环境评估的工程师，补充了一句更令人绝望的话。

「还有高频震动和次声波……即便我们把整个实验室都用磁流体包裹起来，它产生的震动，也足以让五十层高楼的住户，以为发生了四级地震。」

「这还只是最基础的实验。」

孙建国最后总结道。

「我们甚至……还没敢把‘高能粒子束’和‘强磁场约束’这两项模拟加进去。」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明白了。

金陵机床厂，这座被他们引以为傲的、先进的、现代化的「蜂巢」。

在「泰山」这个真正的巨兽面前，脆弱得就像一个纸糊的盒子。

他们试图在这里，锻造出一柄足以开天辟地的神剑。

却发现，这座熔炉本身，在点火的瞬间，就会连同周围的一切，化为灰烬。

「地方太小了……」

李昂喃喃自语。

「我们被困住了。」

是的，困住了。

被输电线的容量困住。

被脚下的土地面积困住。

被周围数百万居民的正常生活所困住。

就在这时，林默的加密电话响了。

是秦队长。

「林总，你厂区外围，我们的人刚刚抓了两个‘记者’。」

秦队长的声音很冷。

「他们车里，装了高精度的地质振动探测仪，和电磁频谱分析仪。」

「他们不是来采访的。」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

敌人的嗅觉，比他想象的还要灵敏。

他们虽然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但他们已经开始用最笨、最有效的方式，来监控自己的一举一动。

今天可以是记者。

明天，就可以是携带着炸弹的无人机。

在金陵这种人口稠密的城市中心，他根本没有任何防御纵深可言。

挂断电话，林默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工业王国。

厂房林立，机器轰鸣，一切都井然有序。

但在他眼中，这片沸腾的景象，却像是一个越来越小的牢笼。

正在将他和「泰山」计划，死死地锁在原地。

「孙工，李昂。」

林默转过身，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把手头所有的研发工作，都停下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攻克技术难题。」

林默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而是……搬家。」

「我们要去一个，可以让我们肆无忌惮地、把地球钻穿都不会有人管的地方。」

「一个能容纳我们所有疯狂想法的地方。」

「一个，能真正配得上‘泰山’二字的地方。」

他调出了华炎的卫星地图。

手指，划过繁华的东部沿海，越过中部的平原与山川。

最终，重重地，点在了那片广袤无垠的、代表着荒芜与寂静的黄色区域上。

西部。

孙建国和李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巨大的震撼，和一丝……被压抑的兴奋。

「我需要一份完整的固定资产清算报告。」

林默没有给他们抒发感情的时间，直接开始下达指令。

「所有可拆卸、可转移的设备，全部列装打包。所有带不走的，就地封存。」

「李昂，你负责软件和数据的备份，我要三套独立的、物理隔绝的备份方案。」

「苏晚晴那边，我会通知她开始进行资本和人员的转移规划。」

他看着众人，语气变得无比严肃。

「这件事，从现在开始，代号——‘远征’。」

「列为最高机密。」

就在他准备下达下一条指令时，一直沉默的秦队长，又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一次，他的语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紧急，甚至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

「林总……」

「你先别急着搬家。」

「我们刚刚收到一份……来自艾森豪威尔集团的，最高等级的加密通讯申请。」

「指名道姓，要和你直接对话。」

林默猛地一愣。

「他们说……」

秦队长的声音，仿佛在努力理解自己所说的话。

「他们愿意用三项‘绝对禁运’的顶级母机技术，来交换一样东西。」

「交换你手上……那个差速器的，详细设计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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