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梦想的蓝图

空气，一瞬间凝固了。

这是一个被过多的“希望”和“失望”反复折磨后，已经彻底关上了心门的灵魂。

面对这种近乎冒犯的质疑，林默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他没有辩解，也没有生气。

他只是侧过身，让开了通往实验室大门的路。

然后，他按下了墙上的开门按钮。

厚重的隔离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一束柔和的、聚光灯般的光线，从实验室内投射出来。

光线的正中央，那台名为“腾云”的轮椅，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它暗金色的骨架在灯光下流淌着神秘的光泽，充满了未来感和生命力，仿佛不是一件工业品，而是一匹等待着主人的神话坐骑。

少女张筱语的瞳孔，在看到它的那一刻，猛地收缩了一下。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那不是震惊，也不是惊喜。

而是一种……看到了自己最熟悉、最私密的梦境，被原封不动地搬进了现实中的、难以置信。

因为眼前的这件作品，和她画在设计图上的那个梦想，没有分毫的差池。

甚至……更美。

林默没有说话。

他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一次，张筱语没有再拒绝。

她操控着身下笨重的轮椅，缓缓地，驶入了那扇光门。

像一个信徒，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圣地。

当她近距离地、用指尖触摸到“腾云”那冰冷又光滑的骨架时。

她那紧绷的、仿佛永远不会融化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它的骨架……真的是中空的……」她喃喃自语。

「麦克纳姆轮的耦合精度……比我设计的还要高……」

「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只是一个空壳。」林默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它有了一具完美的身体，但还没有灵魂。」

「而它的灵魂，只有它的设计师，才能赋予。」

他递过去一个造型简洁、充满了科技感的银白色头环。

「这是脑波同步感应器。戴上它，然后，闭上眼睛。」

张筱语看着那个头环，犹豫了片刻。

最终，她还是接了过来，轻轻地，戴在了头上。

冰凉的金属触点，贴在她额头的皮肤上。

一股微弱的、清凉的生物电流，仿佛在瞬间连接了她的神经。

「好了，」林默说道，「现在，想象一下。」

「想象你站了起来，想象你在奔跑，想象你在……自由地跳跃。」

「不要试图去控制它，只需要……去想。」

张筱语依言，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睫毛，在灯光下，微微颤动。

对于一个十几年没有体会过行走滋味的女孩来说，这是一个多么奢侈，又多么残忍的指令。

绝望、痛苦、不甘……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她封闭的内心世界里翻涌。

突然。

一直静止不动的“腾云”号，发出了“滴”的一声轻响。

它的四个麦克纳姆轮，无声地、同时亮起了柔和的蓝光。

紧接着，在张承志和李昂等人震惊的目光中。

那台轮椅，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

它极其平稳地，向前……滑行了一厘米。

然后，又向左，平移了一厘米。

笨拙，生涩，如同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婴儿。

但它真的……动了！

闭着眼睛的张筱语，身体猛地一颤。

两行清澈的泪水，不受控制地，从她紧闭的眼角，滑落下来。

她“感受”到了。

不是通过眼睛，也不是通过耳朵。

而是通过一种玄奥的、直达灵魂深处的“共鸣”。

她感觉到，自己的“意志”，第一次，延伸到了身体之外。

延伸到了那台冰冷的机器上，让它成为了自己肢体的一部分。

「别停下。」林默的声音，如同最精准的催眠引导。

「继续想。想象你转过身，向后退。」

“腾云”号，听话地，向后退了两步。

「想象你在原地，优雅地，转一个圈。」

“腾云”号，四个轮子以一种复杂的、反向运动的轨迹，带动着整个轮椅，极其顺滑地，在原地完成了一个完美的360度旋转。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凝滞和抖动！

「我的天……」李昂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喃喃自语。

「这……这就是老板说的……灵魂的形状吗……」

张承志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张筱语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古井般的眸子里，冰封了十几年的坚冰，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化、崩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璀璨夺目的光芒。

她看着眼前这台完全听从自己“心意”的造物。

然后，她抬起头，看向那个一直平静地站在一旁的、如同神明般的年轻人。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重获新生般的、无比真诚的感激。

「我……」

「我还能……想象它飞起来吗？」

少女眼中闪烁的光芒，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石。

她那句满怀希冀的「我还能……想象它飞起来吗？」，像一道天真的咒语，让整个实验室的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张承志和李昂他们，都下意识地看向林默。

他们期待着，又不敢期待。

期待着这位无所不能的“神”，能再次创造一个奇迹。

又害怕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会瞬间击碎女孩眼中这刚刚燃起的光。

林默看着张筱语。

这是他回到金陵后，第一次，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却真实的微笑。

「现在，不能。」他回答道。

简单，直接，不带一丝欺骗。

少女眼中的光，几不可察地，黯淡了一分。

「但是，」林默的下一句话，却像一只无形的手，将那即将熄灭的火苗，重新托举了起来。

「我们可以一起，为它设计出一双‘翅膀’。」

他转过身，走向实验室中央的全息控制台。

「‘腾云’一号，解决了‘在地上’的所有问题。」

「而你刚才的提问，则为‘腾云’二号，指明了方向。」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轻盈地跳跃。

背后巨大的全息屏幕上，那台“腾云”号的完整三维模型，被调取了出来。

「李昂，打开结构力学和空气动力学模拟插件。」

「孙工，调出我们材料库里，所有关于‘形状记忆合金’和‘压电陶瓷’的数据。」

命令下达，团队立刻被一种新的、更具创造性的氛围所感染，迅速动了起来。

他们意识到，老板这不是在拒绝，而是在……

当着女孩的面，为她的下一个梦想，绘制一份严谨的、可执行的“工程蓝图”！

林默拉过一把椅子，示意张筱语靠近控制台。

「筱语，你是它的总设计师。现在，告诉我。」

「你想象中的‘飞行’，是什么样子的？」

张筱语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看着巨大的全息模型，彻底沉浸了进去。

「我……我想象它，不是像飞机那样，需要长长的跑道。」

「而是像一只蜂鸟，可以……可以很轻盈地，从原地，垂直升起。」

「很好，垂直起降。」林默点点头，在模型下方标注了VTOL（垂直起降）的标签。

「这个方案，排除了固定翼。我们需要的是……矢量推力。」

他的手指在模型上快速操作。

只见“腾云”号的四个麦克纳姆轮的轮毂外侧，被添加上了四个流线型的、可以自由偏转角度的“微型涵道风扇”的虚拟模块。

「这是方案A，‘空气动力’方案。优点是技术相对成熟，缺点是在室内无法使用，且噪音较大。」

他又删掉模块。

「或者，」他的手指在轮椅的底盘下方，设计出四个平整的、刻着复杂纹路的圆形金属盘，「方案B，‘磁场悬浮’方案。」

「利用超高强度的脉冲磁场，与地面产生斥力。优点是安静、平稳，无视空气动力。缺点是极度耗能，且只能在预设的金属地面上使用。」

张筱语看着屏幕上不断演化的模型，看得如痴如醉。

这已经不是在哄她开心了。

这是一场……真正的、顶级的技术研讨会。

而她，是这场研讨会的“首席需求官”。

「我……我喜欢安静的。」她小声说。

「收到。」林默将磁场悬浮方案定为主要研发方向。

「但它的使用场景太受限制。我们必须解决‘能源’和‘通用性’的问题。」

他的眉头，微微皱起。

这，又触及到了他当前科技树上，另外两个尚未点亮的领域。

一个是微型高能电池，另一个是反重力技术。

「也许……」

一直沉默的张筱语，突然小声开口。

「也许不一定要让整个轮椅都飞起来？」

她的眼神，闪烁着设计师独有的、灵感的光芒。

「也许只是在遇到台阶，或者小的障碍物时，让它可以……短暂地、像青蛙一样，‘跳’过去？」

这个想法，如同一道闪电，瞬间点亮了林默的思维！

对啊！

完全的反重力做不到，但利用局部、瞬间的超强能量脉冲，实现短时间的“跳跃悬浮”，在技术上，其难度将下降数个数量级！

这大大降低了对能源的要求，也完美地解决了“通用性”的问题。

「……天才。」

林默看着眼前的女孩，第一次，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他知道，自己似乎无意中，发掘出了一个宝藏。

一个拥有着顶尖设计天赋和不凡想象力的……未来伙伴。

他眼中的欣赏，毫不掩饰。

「好。那就以‘短距跳跃悬浮’为‘腾云’二号的核心功能，立项。」

「筱语，从今天起，你就是这个项目的……首席产品官。」

张筱યા语的脸颊，浮现出一抹激动的红晕。

这比任何安慰和礼物，都更能让她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存在”。

就在这时。

林默的加密手机，再次短促地震动了一下。

依旧是那个黑色骷髅头的软件。

他点开信息，上面的内容很简单。

是一个坐标，指向日内瓦郊区的一座废弃工业园区。

以及一句话。

「第一层防火墙已被绕过。逻辑病毒已植入对方内网服务器。正在获取管理员权限，预计需要二十小时。」

林默平静地收起手机，脸上的笑意缓缓隐去。

对团队和伙伴的“春风”，已经结束。

接下来，该让敌人感受一下，来自金陵的“凛冬”了。

他抬头，看向一脸期待的张承志。

「张总，我要在金陵，建一座……亚洲最顶级的生物实验室。」

「钱，你来出。所有权，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