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十二点,骄阳高悬,本该是阳光最为炽热的时候,可今日的日光全然不见往日灿烂夺目的模样,反倒像是被一层黯淡且厚重的灰幕悄然笼罩,给世间万物都抹上了一层朦胧又压抑的色彩。
接连三天,林椒椒都全身心地投入在徐老那满是古朴气息的棋室里。这里的空气仿佛弥漫着岁月沉淀的味道,墙壁上挂着的棋谱见证了无数历史的兴衰。她仿若回到了小时候,满心纯粹,沉浸在黑白棋子交织的世界中,认真地打谱、复盘。
棋子在她纤细的指尖下灵动跳跃,每一次落子,都似在诉说着一段独特的故事,演绎着一场场无声却激烈的智慧交锋。徐老则悠然地坐在一旁,手中轻捧着一杯清茶,茶香袅袅升腾,时不时抬眼,目光如炬,对林椒椒的棋局稍作指点,简短的话语却总能切中要害,让她茅塞顿开。
落下最后一子,轻轻合上棋谱,长舒一口气。
林椒椒微微侧身,目光落在一旁正专心研究棋谱的徐老身上,犹豫片刻,才小心翼翼开口:“师傅,今天布置的作业我都做完了,所以...我能不能提前休息啊?”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期待,又有几分忐忑,像是生怕打破这静谧的氛围。
徐老放下茶杯,随后微微抬眼,目光透过那副精致的老花镜,直直地看向林椒椒,“做完了就不知道加练吗?你因为高考已经好有段日子没有认真练棋了,近段时间你的棋力虽然有所回升,但依旧不能松懈。”徐老的语气平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警钟,在林椒椒耳边敲响。
“师傅,就这一次。”林椒椒再次恳求,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双手不自觉地在身前紧握,仿佛这样就能增加她请求成功的几率。
徐老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不紧不慢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是不是想去看泷泷比赛啊?他这么大的一个人了有什么好陪的,还不如多陪陪我这个糟老头子,再说,年年不也在吗?”
被撞破了小心思的林椒椒微微一怔,她下意识地抿抿唇,眼神闪躲了一下,才故作镇定地说:“这不是想看师兄拿冠军的奖杯吗?”
徐老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宠溺与无奈,他再次端起茶杯细细品了口,然后挥了挥手:“行吧,快去吧。”
“谢谢师傅。”林椒椒立刻起身,眼角眉梢都是笑。
林椒椒哼着小曲,骑着共享单车,风驰电掣般朝着体育馆赶去。一路上,微风拂过她的发丝,带来丝丝凉意,却丝毫没有减退她内心的炽热。她的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今晚要如何庆祝徐泷夺冠,脑海中已经开始勾勒出徐泷站在领奖台上,手捧奖杯的画面。
“小年。”林椒椒刚走入观众席,就差点和从洗手间回来的季年撞了个满怀。她的声音清脆响亮,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嘈杂。
“椒椒,你怎么来了?”季年有些意外,本以为她和徐泷吵架后就不会来了,没想到她会在这最关键的时刻闪亮登场。
“这不是过来看看,你给加油打气吗?”林椒椒眨了眨眼睛,伸手拍了拍季年的肩膀:“今天最后一局要加油哦。”
季年轻声一叹,眼神像是被乌云遮住的星辰,抿唇说:“我早上输了一盘了,现在只能冲铜牌了。”
他的语气里明显带着沉闷与失落,即便与陈昊东的那一盘棋会落败是在意料之中,但他依旧无法释怀,那种挫败感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心头。
见季年丧失了往日的活力,林椒椒拍拍他的肩膀:“没事,铜牌肯定是没问题的。”
季年轻声嗯了句,便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有些空洞,直直地盯着前方,仿佛还沉浸在早上那场失利的棋局中。
见气氛有些沉重,林椒椒急忙转移话题:“徐猪猪呢?他现在的战况怎么样?”
说到徐泷,季年立马来了精神,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表哥他现在是全胜,再赢一盘就是冠军了,今年夺冠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林椒椒急忙纠正季年,眼神坚定,语气不容置疑:“不是很大,是一定。”
她很清楚徐泷的实力,在她心中,不说同龄棋手,就算是在诩州比徐泷年纪大且比他更有实战经验的棋手,都未必下得过他。在她看来,这次夏达杯的冠军奖杯,早已是徐泷的囊中之物。
“最后一盘什么时候开始?”
“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
和学长学姐打过招呼后,林椒椒走到徐泷旁边坐下,掏出为他准备的奶茶。
“老规矩,喝了一定拿冠军。”
“谢了。”徐泷接过奶茶,轻轻喝了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
What!?谢谢?徐泷也会说谢谢?
林椒椒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徐泷什么时候对她这么客气过?他今天一定是受刺激了,会不会是因为最后一盘棋,心里有点紧张啊?
林椒椒定了定神,仔细打量起面前的少年。少年的脸庞依旧白皙如雪,线条棱角分明,宛如精雕细琢的艺术品。只是那原本仿若藏着璀璨星辰的眼眸里,此刻却隐隐流露出不安与烦躁,这种情绪如一种无形的气场,将他紧紧包围。
表面上,他神色镇定,恰似一座沉稳冷峻的冰山,可实际上,他的手却不自觉地不停擦拭着掌心的冷汗,动作虽细微,却难掩其中的紧张。他的呼吸更是杂乱无章,时而急促,时而又刻意放缓,像是在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波澜。
他在紧张,而且是很紧张。
林椒椒从未见过徐泷如此紧张,就算是多年前的友谊赛,面对比自己高出两个段位的棋手,他都没有如此紧张过。而在这最后一盘棋前,他却一直处于紧绷的状态,她不禁好奇,他的对手究竟是有多强大。
“我上场了。”徐泷猛地一下站起身来,步伐略显僵硬,同手同脚地朝着赛场走去。
赛场上,裁判宣读完比赛规则后,比赛正式开始。
徐泷深吸一口气,强自稳了稳神,缓缓伸出手,指尖稳稳拈起棋子,轻轻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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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氤氲的古松下,战鼓如心跳般轻叩耳膜。
徐泷周身寒气凝为实质,黑金曳撒如暗夜淬炼的流金,玄铁宝刀横握掌心时,刀身冷光劈开雾霭。
陈昊东的蓝白长衫浸着江南烟雨水色,铁扇于指间翻转如蝶,扇骨叩击掌心的清响。微风出扬,将他鬓角碎发吹得轻颤,连衣袂飘带都带着三分书卷气,竟让肃杀的棋局添了几分水墨留白的意趣。
雾气漫过青石板的刹那,陈昊东的轻笑揉碎在风里,“徐泷兄,我们又在此相遇了。此番已是你我二人第三次切磋比试了。”
徐泷漆黑如墨的瞳孔死死锁住陈昊东,喉间滚出的字句裹着冰碴:“这一局,我定要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在下定当全力以赴,还望兄台莫要手下留情。”陈昊东微微拱手,眼底笑意未减却已锋芒暗藏。
“出招吧。”徐泷一声厉喝,声如洪钟,毫不犹豫地拔出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凛冽寒光,他严阵以待,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而起,宛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此局,陈昊东执黑先行,徐泷则持白应对。
开局,徐泷一改往日惯用的【小林流】开局,出人意料地选择以【错小目加无忧角】作为开篇布局,看似求稳的布局里,分明藏着破局的野心。
陈昊东则照旧占据【星位】,巧妙构成【二连星】阵势,紧接着以一招【尖冲】迅猛突击,试图打乱徐泷的节奏。
“【尖冲】,【妙手】。”徐泷不禁低声夸赞了句,眼神中的欣赏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更为坚定的斗志。
话音未落,徐泷身形如电,腾空而起,朝着陈昊东疾冲而去。手中宝刀在空中飞速舞动,只见刀光闪烁,划出重重残影,恰似一张密不透风的刀网,将陈昊东笼罩其中。陈昊东见状,迅速合起扇面,以扇为剑,随着他手腕挥动,一道道凌厉的扇气如雾气般四散开来,与徐泷那如汹涌波涛般的刀气相抗衡。
伴随着几声清脆的兵刃撞击声,两人的身影在光影交错间瞬间交叠在一起。
徐泷大喝一声,猛地挥刀向陈昊东头顶狠狠砍去,陈昊东面色凝重,死死咬牙,横举手中铁扇奋力抵挡。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强大力量的碰撞在空气中激荡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仿佛平静的湖面被投入巨石,引得空气都为之震颤。几番僵持后,陈昊东猛地发力一推,竟将那沉甸甸的大刀硬生生给挡了回去。
陈昊东虽说在力气上稍逊徐泷一筹,但好在他心思细腻如发,深谙巧劲之道,接下来的几招,他都能凭借着灵活的身法和精妙的技巧,巧妙避开徐泷凌厉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因此战局陷入焦灼。
几个回合下来,场面逐渐凝滞,双方都在谨慎地寻找着对方的破绽,眼神紧紧锁定在对方身上,犹如猎手盯着猎物,不敢有丝毫懈怠。
见陈昊东的布局严密,如同铜墙铁壁般滴水不漏,徐泷当机立断,选择【脱先】,转而抢先占据【实地】,意图在【实地】上建立优势。
刹那间,数道凛冽的杀气在徐泷的手上迅速凝聚,仿佛实质化的黑色气流。他突然抬手,刀光一闪,恰似一道划破黑暗的流星,又快又狠地朝着陈昊东劈出。陈昊东来不及喘息,只能硬生生地接下这几招,不料徐泷紧接着一个扫堂腿,陈昊东躲避不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直接一个踉跄,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好几步,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那一瞬间,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