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无一生还

岸边的村民们忘了呼吸。

奥姆颤抖着松开土墙，大卫猛地站起来，娑娜一把捂住孩子的眼睛，却忍不住从指缝中望去。

那艘他们曾有幸进去的海盗船，此刻正以一种超越理解的姿态，在海面上划出燃烧的航迹。

最主要的，这艘幽灵船的船主，是赫卡诺斯岛的孩子！

伊桑连退数步，后背撞上冰冷的船舷。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周身燃烧着烈焰的骷髅船长。

飘散的木板碎块被赤金色火蛇卷入口中，这艘吞噬了海盗船残骸的幽灵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

赫伯特的雷霆重炮再次劈下，却被幽灵船如鬼魅般躲过。

船身化作流光在主舰间穿梭，所过之处，围栏、桅杆、甚至晾晒的海妖血肉都被寸寸剥离，最后连船舵都消失在火焰中。

“船长，跳板断了！”

伊桑惊恐地发现通往副舰的通道早就被切断，甲板上的船员们直挺挺躺着，脖颈处全是细密的电击焦痕。

金发少女黛芙妮正拽着一个浑身湿透的少年跃入海中，临走前还朝他挥了挥手。

惊慌失措的伊桑顾不上辱骂赫伯特的准头，毕竟他自己也跟不上对方的速度。

速度？

他猛地想起船舱底的木箱，里面躺着女巫交易的禁忌道具——人鱼号角。

“不可以！”赫伯特空洞的眼窝转向他，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急切，“那东西会抽干你的……”

只可惜，对方的指令却让他不得不继续发动攻击。

这是女巫的誓约，他无法反抗。

“少废话！”伊桑掏出泛着珍珠光泽的海螺，魔力注入的瞬间，他的头发以可见的速度花白。

“最后一道命令，赫伯特，用全部魔力轰爆那艘鬼船！”

海螺发出尖锐的鸣响，如同一万只海妖同时嘶吼。

赫伯特心如死灰，只得将怒火发泄到眼前这个人身上。

单膝跪地，燧发枪在魔力灌注下膨胀成炮管，蓝紫色的雷霆在炮口凝聚成扭曲的漩涡。

这一击将倾尽他作为中级魔法师的所有力量，威力触及到高级魔法的边缘。

正吞噬着船骸的幽灵船突然一顿，船身火焰明灭不定。

汪远扶着舵盘发懵，“怎么回事？刚吃了半艘船就饱了？”

“是人鱼号角！”杰克船长的声音在脑海中炸开，“那东西能驱散诅咒之力，快走！”

汪远望向岸边的灯塔废墟，更远处，有无数双眼睛在烟尘中闪烁。

他深吸一口气，“那物件，我能用吗？”

沉默了几秒钟后，杰克才缓缓开口。

“能，人鱼号角对持有者无效，还能屏蔽低阶魔法干扰……但你想干什么？”

“当然是，抢过来了！”

每次遇到这玩意儿就跑，幽灵船还能派上什么用场？装场面吗？

与其忧心忡忡，不如想想怎么把东西抢到手。

汪远松开舵盘的瞬间，幽灵船的火焰骤然熄灭，船身变回原样。

这一幕让本就提心吊胆的村民彻底慌了神。

“索恩！干嘛变回去啊，会送命的！”

“你不是说打不过就跑吗？跟他们死磕什么！”

几个孩童直接跳出藏身的土坑，边跑边喊：“快跑啊——！”

“不去劝劝你哥？”雷耶斯似乎早就知道了汪远的打算，扭头看向一旁攥紧魔杖的少女。

黛芙妮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这是他的决定，我无条件支持......”

短暂的沉默后，黛芙妮仰起脸，任凭海风吹散自己的发丝。

“我黛芙妮，要在魔法学院闯出名堂，一路杀到世界顶端。到时候，那些敢欺负我哥的混蛋，我会把他们全劈成渣！”

誓言声中，赫伯特的雷霆重炮轰然射出，而它的对手，则是汪远举起的燧发枪。

“索恩，不可以！”耳边传来杰克的怒吼。

箭在弦上，汪远不得不发。

白雾在枪身缠绕凝聚，化作扭曲的章鱼触须，锯齿状枪管发出沉闷嗡鸣，仿佛唤醒了沉睡的海怪。

克拉肯之颚的血管爬满手臂，诅咒的诡异纹理在皮肤下突突跳动。

“轰——！”

雷光吞没了汪远号，伊桑瘫倒在甲板上，人鱼号角也从手中滑落。

“赫伯特，去把那把枪捡回来……”他沙哑地命令，却没听到熟悉的闷响。

转头望去，船头只剩下那杆赫伯特从不离手的燧发枪，枪身还在微微震颤，而它的主人早已不知所踪。

他这才想起来，次数归零，那个花大价钱向女巫换来的“傀儡”，该回到悬崖边那间挂着风干海星的小屋了。

就在这时，船身突然剧烈震颤。

“不好！”

察觉到不对的伊桑挣扎着起身，脚下的甲板突然爆裂，数条覆盖着吸盘的巨大触手破土而出，将他死死缠绕。

能够有资格在雾潮大三角中猎杀海妖的白银级海盗船，终究倒在了海妖的口器之下。

“不——！”他的惨叫被拖入海底，只留下海螺号角在海面熠熠生辉。

至此，白银级海盗团，船长，大副，船员，无一生还。

“味道不错，小鬼，你......”

话音未落，就见汪远从怀中掏出了那枚金币，戴维・琼斯的声音立马销声匿迹。

显然，他有些疼怕了。

汪远瘫在湿漉漉的甲板上，看着克拉肯之颚缓缓缩回原形。

三艘船的船员、仓库的肉食、海妖的血肉，才勉强填满这把枪的胃口，难怪杰克警告过别轻易释放。

残破的幽灵船上火焰再次燃起，自动驶向漂浮的残骸，像饿极了的野兽舔舐骨头上的血肉。

杰克船长看着狼藉的海面，第一次郑重地叫出他的全名：“别再有下次了，涅普顿・索恩。”

汪远望着放晴的天空，张开四肢躺在甲板上。

“当然，杰克·斯派洛船长。”

废墟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村民们疯了似的冲向海边。

“索恩！”“黛芙妮！”“雷耶斯！”

汪远听到了声响，坐了起来。

目光扫过远处揉眼的黛芙妮，掠过朝他竖起大拇指的雷耶斯，最终落在那些曾将物资搬上船的村民身上。

大卫跑在最前面，奥姆紧随其后。那些曾聚在一起抱怨分配、私下打过算盘的村民，此刻眼里只有劫后余生的狂喜。

汪远起身后走进船舱，欢呼声戛然而止，村民们面面相觑，并不知道发生什么。

“你哥，收获颇丰啊。”正在感慨的雷耶斯像是想到什么，忽然脸色大变，“住手！”

他冲向海盗船，却见那个混蛋提着几个沉甸甸的钱袋走出来，里面哗哗作响。

“各就各位——”汪远站上船头，海风吹起他的海盗帽，“我要开始撒币了！”

成串的金银币被抛向空中，在阳光下划出璀璨的弧线，落进欢呼的人群当中。

赫卡诺斯岛下起了一场金银色的雨，妇人们尖叫着捡拾，孩子们拿着银币到处奔跑，连奥姆都笑着接了几枚。

只有雷耶斯蹲在地上哭丧着脸：“钱……全没了啊！”

黛芙妮一脚把他踹了个跟头，“再不去拦着，我的学费也要撒出去了！”

雷耶斯一个激灵跳起来，抄起魔杖就往船头冲：“索恩！把钱袋给老子放下——”

海面上，汪远号的火焰静静燃烧，映照着岸边狂欢的人群。

娑娜看着被诅咒的少年站在船头，看着雷耶斯竭尽全力抢钱袋，看着村民们捧着金币流泪，终于露出了笑容。

赫卡诺斯岛的废墟上，新生的旗帜正在海风中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