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案一组的副组长格伦·塔克在把U盘塞进文件袋前,贴心的提前按审讯顺序为每一个视频编了号。
卢克打开了1号视频,立刻认出了里面的两个人,死者的妻子瑞秋·霍尔,以及重案一组的警员塞斯·佩里克。
根据视频画面左下角位置上,由录像设备自动生成的时间戳,当时的时间是4月27日晚上7点整。
他回想了一下,就在那一天的中午,他还和一组的其他组员一起,在办公室观看了路易斯安那州州警对米歇尔·艾德温的抓捕全过程。
不愧是承担了APD一半以上破案率的重案一组,工作时间安排居然如此紧凑,卢克不由得为自己被借调进了二组而感到庆幸。
还没等他开始认真观察视频中霍尔夫人在审讯开始前的表现,一只毛手从他的身后伸了过来,抓住他的耳机线,直接把它从接口上薅了下来。
卢克下意识地按了空格键,暂停了视频。
扭头望去,拔掉耳机插头的正是把下属都丢出干活,有些无所事事的伊凡组长,在卢克的注视下,他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小心翼翼地把耳机线放回了桌面上。
接着,他指了指房间另一端,已经戴上老花镜开始和孙子的毛线衣奋斗的老人,兴奋地开了口:“开个外放吧,让我也听听看,没关系,不用管那边的艾莉斯阿姨,她耳背。”
他从旁边拖来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卢克的身后。
卢克只能尽量无视了他的存在,将身体转回到面向屏幕的方向,快速敲击了一下键盘,继续了视频的播放。
为了节约时间,他拖动进度条,直接略过了证人宣誓的环节,从建立关系的部分开始看起。
只看了不到五分钟,他就对着视频中的塞斯·佩里克警员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伊凡组长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
卢克指了指视频中的警员:“这家伙……比被审讯的对象还要紧张。”
“是吗?你怎么看出来的?”伊凡组长显然和佩里克警员一样,都没有做审讯员的天赋,卢克只能再次暂停下视频,向他解释问题的所在。
“看动作,从头到尾,霍尔夫人表现得都十分冷静,手部动作只在说话的时候出现,大多都用来强调自己的观点。”
他指向视频中暂停的那一帧,画面中的霍尔夫人似乎正在向警员解释一些什么东西,左手平摊着,右手手指伸直,在左手上摆出了一个类似儿童游戏中切菜的姿势。
“这个手势在心理学中,一般被认为是典型的强调动作,”为了更好地向伊凡组长这个外行展示出区别,他重复地播放了几遍这一小段动作。
“原来如此!”伊凡组长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卢克从他的眼神中只看出了清澈的愚蠢——他根本没有听懂卢克在说些什么。
“哈……”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了剪辑视频的软件。
几次精准的操作之后,霍尔夫人与佩里克警员的几段对话画面,被他单独提取出来,放大了人物并屏蔽了声音,将视频加快到了三倍速进行播放。
“你看,”他指向画面中的女人,“视频加速之后,在这几段对话中,就可以明显看出来,霍尔夫人的动作十分连贯,在说话时,总是尽可能地张开双臂,扩大自己的动作。”
“再看看对面的警员,从坐在审讯椅上之后,就像是屁股上被涂了胶水一样,完全没有移动过,上半身更是比霍尔夫人死掉的丈夫还要僵硬。”
“从始至终,他都只是按照审讯课程里教的流程在提问,完全没有关注过被审讯者的行为,更没有按照对方的反应,去调整自己的审讯思路。”
“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的伊凡组长模仿着视频里霍尔夫人的动作,也在自己的手掌中比划了一个切的动作,“那你怎么看,这个女人是凶手吗?”
卢克摇了摇头。
他把视频推进到了审讯即将结束的那一段画面,美丽的新寡妇歪坐在椅子上,用左手托起自己的下巴,手肘则倚靠在桌子的边角。
“如果你想知道我丈夫情人的联系方式,可以去检查他的邮箱,”她用带着某些意味的目光凝视着对面的警员,“或者,你更想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哦,别担心,我丈夫不会介意这一点的,毕竟……”她咯咯地笑出了声。
卢克把画面暂停在了这一帧上,开口解释:“仔细听这里的语气,她并不是在说笑话。”
“她确实对佩里克警员很感兴趣,即使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审讯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和死去的斯蒂芬·霍尔之间,应该早就达成了开放式关系的协议,两个人在外面各有新欢,但或许是为了孩子,又或许是为了在职场中营造家庭幸福的表现,总之,两个人都没有公开婚姻关系的真相。”
“她一点儿都不在乎自己的丈夫,所以,这件事大概率不是她做的。”
伊凡组长的眼神愈发清澈了:“天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审讯心理学是一门艺术,我的朋友,”卢克回答,“对了,刚刚的审讯视频里,霍尔夫人提到,她家里安装了最新的防盗系统,如果组长你晚点有时间的话,别忘了跑一趟重案一组,找他们要一下那份记录。”
一边说着,他一边打开了第二个视频文件。
视频上显示的时间是4月27日晚上10点20分,审讯室中的人,是死者的情人,卡丽·哈珀。
从视频上来看,她最多也不会超过25岁,比斯蒂芬·霍尔的儿子艾伦大不了多少。
和霍尔夫人的审讯相比,这一场审讯的流程要正常得多。
负责进行问话的人是重案一组的副组长,格伦·塔克探长,和初出茅庐的佩里克警员比起来,他显然更有经验,也更擅长和年轻女孩打交道。
只用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排除了卡丽·哈珀的作案嫌疑。
首先,她很清楚死者的家庭情况,在成为他的情人之前,这个女孩曾经是小艾伦·霍尔的家庭教师,也就是说,她并不介意自己的情人身份。
其次,她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在案发的一整个时间段里,她都在市图书馆里通宵自习,而那里有着24小时不间断的监控。
“得了吧,我当然不爱他,”视频中的女孩大笑着,“但他付清了我的学费和护理证书的考试费用!”
“我不可能杀他,他是个绅士,而且出手很大方,就算是以后我找到了工作,能够养活自己,我也很乐意继续和他交往。”
“可惜了……”在离开审讯室之前,她丢下了一句惋惜,作为送给旧情人的最后礼物。
卢克没有对这个女孩多做评价,他很清楚,对一个没有家庭支持的年轻人来说,私立大学的学费是一座多么沉重的大山。
但他对塔克探长的审讯流程表示了认同,并在发现伊凡组长并不在乎这件事之后,打开了第三份审讯录像。
第三份录像中的审讯者,依然是格伦·塔克探长,时间则是在第二段视频结束的十五分钟之后。
看来,重案一组的副组长也已经发现了,自家组员的不靠谱之处。
卢克对这一份视频十分感兴趣,毕竟,审讯的对象是死者的男性情人,伊桑·索恩。一般来说,这种畸形的关系更会导致凶杀案的发生。
从他的视角来看,这是一个十分符合男性同性恋刻板印象的人,他穿着一件露肤度明显过高的无袖上衣和紧身到有些吓人的热裤,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刻意营造出的女性气质。
伊凡组长露出了一个带着厌恶的回避表情,卢克只好加快了视频的播放倍速,让视频中建立关系的过程不那么难熬。
“斯蒂芬·霍尔可不是一个会自杀的人,”伊桑·索恩幽幽地凝视着塔克探长,开口道,“他是个社会学概念上的硬汉。”
“他需要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出自己是一个‘男人’,甚至不惜为此,做了整容手术。”
“他原本有一个尖尖的可爱下巴,但他往里面注射了玻尿酸,在那之后,他才拥有了现在的这个,和马龙·白兰度一模一样的下颚。”
“而一个硬汉,是不可以死于自杀的。”
“哦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看上我吗?斯蒂芬可不是同性恋,但……比雄性更加雄性,才能让他得到心理上的满足。”
塔克探长显然不能理解这样的心理,他记录下了这段对话的内容,然后生硬地转换了话题:“4月13日晚上到4月14日早上,你在什么地方?”
“我不记得了,”伊桑·索恩毫不避讳的承认,自己并没有不在场证明这种东西,“但杀他的人不是我,毕竟,像他这样有趣的床伴可不好找。”
塔克探长愣了足足半分钟,才结结巴巴地继续了下一个问题。
看完第三个视频,卢克除了头痛之外,再也没有别的感想,只能揉了揉太阳穴,然后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不是还有一个视频吗?”伊凡组长问,“我记得他们说那天审了四个人。”
“还有一个是死者的儿子,小艾伦·霍尔,他还是未成年,在确认了不在场证明之后,审讯视频就封存了。”卢克回答。
“好吧,那你怎么看一组的审讯方式?”伊凡组长继续问道。
“我觉得,他们应该全部打包,去州警察局总部接受审讯训练!”卢克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用力合上了笔记本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