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湖底的漩涡比想象中更为湍急。王鑫含住避水丹跃入水中的刹那,刺骨的寒意还是让他险些呛水。身后众人一个接一个跳下,杨玲的守药蛇碧青缠在她脖子上,像条翡翠项链般闪闪发光。
漩涡中心的水流撕扯力大得惊人,王鑫不得不运转《离火心经》在体表形成护体灵光。赤红色的光罩在幽暗湖水中如同萤火,照亮了前方阮丽英飘散的发丝——她正引导着众人下潜,指尖那滴大地母乳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晕。
“到了!“神识中传来阮丽英的传音。湖底竟有座小型祭坛,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淤泥。六人合力清理后,露出个残缺的传送阵,中央凹槽形状与王鑫胸前的玉佩惊人相似。
“我来。“王鑫将残缺玉佩嵌入凹槽。阵法纹路次第亮起,却在最后三寸处戛然而止——玉佩残缺的部分正好是激活阵法的关键。就在众人绝望之际,孟小月突然取下她布偶衣服上的补丁——那是块泛黄的布料,上面用红线歪歪扭扭绣着个“函“字。
“我娘缝的...“小姑娘声音细如蚊蚋,“她说这布是从仙人衣服上扯的...“当布片接触阵法缺口时,红线突然燃烧起来,化作流光补全了纹路!
刺目的白光闪过,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个溶洞之中。倒垂的钟乳石散发着幽蓝微光,洞中央有口三丈见方的灵泉,水面浮动着星辉般的灵气。最神奇的是洞顶——半透明的岩层外竟是镜湖湖水,阳光透过水波在洞内投下摇曳的光斑。
“这是...“牛权刚开口就被杨玲捂住嘴。水灵根少女阮丽英面色凝重地指向灵泉底部——那里沉着具白骨,骸骨胸前插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剑柄处依稀可见“太和“二字。
“是太和门的人。“夏小苗捡起骸骨旁的玉牌,上面刻着“赵无天“三字,“三百年前那场大战...“
王鑫心头一震。玉霄真人提过,三百年前太和门与函云宗为争夺千山秘境爆发死战,最终两败俱伤。看来这位赵无天是当年太和门的高手,不知为何陨落在此。
“灵泉灵气浓度是外界的十倍。“阮丽英蹲在泉边测算,“在这里修炼一日抵得上外界半月。“
众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分配起任务。伤重的牛权和夏小苗负责警戒;阮丽英与孟小月研究传送阵;杨玲则忙着调配疗伤丹药;王鑫作为修为最高者,决定尝试冲击筑基——唯有筑基才能与赵无尘有一战之力。
脱去破损的外袍踏入灵泉时,王鑫倒吸一口冷气。泉水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精纯的灵力如千万根细针扎入毛孔,在经脉中横冲直撞。他咬牙盘坐下来,运转《离火心经》引导这股力量。
筑基与炼气截然不同。炼气是引气入体,筑基则是将气态灵力压缩为液态真元。王鑫小心控制着体内灵力漩涡,将游离的灵力一丝丝压入丹田。这个过程如同在狂风暴雨中搭建纸屋,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三日过去,王鑫的丹田已形成小型灵液漩涡。就在最后关头,异变突生——灵泉底部突然涌出股黑色水流,瞬间污染了整个泉眼!
“心魔劫!“杨玲的惊呼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王鑫感觉自己正在下坠,穿过层层记忆迷雾,最终落在个熟悉的农家小院。
三层沟的夕阳将茅草屋顶染成金色,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父亲王家柱正蹲在院里劈柴,后背汗湿了一大片;母亲韩巧云坐在门槛上缝补衣裳,针线在发间磨了磨;大哥王壮扛着锄头从田里回来,裤脚还沾着泥巴;小妹王凤蹲在鸡窝前,小心翼翼地把玉米粒撒给芦花鸡...
“鑫娃回来啦?“母亲抬头微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这声呼唤让王鑫浑身颤抖——十六年修仙路,父母应该早已白发苍苍,为何眼前人容颜未改?
幻境!他猛然惊醒,却发现自己穿着粗布衣裳,腰间别着镰刀,活脱脱是离家那日的农家少年模样。试图运转灵力时,丹田空空如也,连青鸾小鸟都不见踪影。
“发什么呆?“父亲走过来拍拍他肩膀,手掌粗糙温暖,“明天你大伯来,说镇上有好活计...“这句话与记忆中的场景分毫不差。
夜幕降临,王鑫躺在熟悉的土炕上辗转难眠。透过窗纸的破洞,能看见院里的枣树在月光下摇曳。如果这是心魔幻境,为何连枣树疤痕的位置都与记忆一致?
“哥...“王凤突然钻进他被窝,小手冰凉,“你别走好不好?“小姑娘眼里噙着泪,“上次张铁匠家二娃去镇上,再没回来...“
王鑫胸口如遭重击。当年离家时小妹确实说过这话,只是被他当成童言无忌。如今以修仙者的眼光回看,才惊觉凡间险恶——那些被“好活计“骗走的孩子,多半已沦为矿奴甚至娈童。
“我...“他张了张嘴,突然听见院外传来咳嗽声。透过窗缝望去,大伯王东正在墙角与父亲低语,月光照亮了他手中明晃晃的银子。
记忆在这里出现分歧——现实中王东并未深夜来访。王鑫悄悄贴近窗根,听见大伯压低声音说:“染坊主答应给十两...那孩子模样周正...“
寒意顺着脊背窜上天灵盖。当年自己竟是被亲人贩卖!难怪契约上写着“生死各安天命“!愤怒如野火般蔓延,王鑫抄起门后的柴刀就要冲出去,却在迈步的瞬间僵住——
不对,若真如此,后来函云宗来赎人时,父母为何哭得那般伤心?记忆中母亲连夜纳的新鞋,父亲偷偷塞的鸡蛋,小妹藏在枕头下的饴糖...这些细节心魔无法伪造。
“破!“王鑫突然大喝,手中柴刀劈向虚空。眼前景象如镜面破碎,露出灵泉真实的模样——黑色水流正试图侵入他七窍!
现实中的王鑫猛然睁眼,发现自己在灵泉中站了起来。泉水已恢复清澈,而丹田内的灵液漩涡正疯狂旋转,将最后一丝灵力转化为真元。随着“叮“的一声清响,眉心处浮现出火焰纹路,周身毛孔排出大量黑色杂质——筑基成功!
“大师兄!“杨玲的声音带着哭腔,“你差点被心魔吞噬...“她指着灵泉边沿——那里有五个深深的指痕,是王鑫在幻境中挣扎时留下的。
王鑫喘息着爬出灵泉,发现众人围坐成一圈,每人指尖都延伸出一缕灵力连接着他。原来在最危急时刻,是五位同门用《五行合击术》帮他稳定了心神。
“谢谢。“千言万语化作这两个字。王鑫内视丹田,液态真元如汞浆般缓缓流动,与炼气期相比,灵力储量增加了十倍不止!更奇妙的是神识的蜕变,现在闭眼也能“看“清洞内每个细节,连钟乳石上的水珠滚动都历历在目。
夏小苗突然递来柄剑——是从骸骨上取下的那柄。近距离看才发现,锈迹下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纹,仿佛随时会碎裂。但当王鑫注入火灵力时,裂纹间突然迸发出刺目红光,剑柄“太和“二字竟变成了“函夏“!
“这是...“王鑫福至心灵,将剑尖指向洞顶。赤红剑气冲天而起,轻易洞穿十丈厚的岩层与水幕,在镜湖表面炸起数丈高的水柱!余波震得整个溶洞簌簌落灰,那具太和门骸骨终于化作尘埃消散。
“函夏祖师的佩剑!“阮丽英惊呼,“当年被太和门夺走,没想到...“
王鑫轻抚剑身,感受到其中沉睡的剑灵。这柄剑全盛时期绝对是法宝级,如今虽残破,威力仍远超市面上所有法器。更重要的是,它与《离火心经》同源,施展起来如臂使指。
“我们该出去了。“牛权突然指向传送阵。阵法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淡,显然能量即将耗尽。
六人站在阵法中央,手拉着手。王鑫最后看了眼这个改变命运的溶洞,在阵法启动前突然想到:赵无天与赵无尘,仅一字之差,莫非...
白光吞没了一切疑问。再睁眼时已回到镜湖畔,正值黎明时分。湖面飘着层薄雾,远处传来激烈的打斗声。众人隐匿气息靠近,只见赵无尘正在与三个太和门弟子对峙——他们脚下躺着七八具同门尸体!
“废物!“赵无尘的丧门钉穿透最后一名弟子的咽喉,“连几个炼气期都看不住。“他弯腰捡起个沾血的锁灵盘,突然转头看向王鑫等人藏身处:“看够了吗?“
被发现了!王鑫索性不再隐藏,持剑走出树丛。筑基后的神识让他清晰感知到赵无尘的状态——这位金丹修士气息不稳,显然在秘境中受了暗伤。
“把大地母乳交出来。“赵无尘的视线扫过众人,在阮丽英身上停留片刻,“我可以给你们个痛快。“
王鑫没说话,只是举起残剑。剑身裂纹间流动的赤芒与朝阳交相辉映,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光痕。
“找死!“赵无尘袖中飞出十二根丧门钉,每根都缠绕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气。王鑫不躲不闪,剑锋轻颤间幻化出九朵火莲,将丧门钉尽数击落。碰撞产生的冲击波将湖畔芦苇齐根斩断,露出下面银光闪闪的阵纹——竟是太和门布置的陷阱!
“现在!“随着王鑫一声令下,浮玉峰六人同时出手。牛权的雷光、夏小苗的金刃、阮丽英的泥龙、孟小月的石刺、杨玲的药雾,五色灵光交织成网,将赵无尘暂时困住。王鑫则纵身跃起,残剑高举过头,剑锋凝聚出三丈长的赤红光刃——
“离火——斩!“
剑光劈落的瞬间,赵无尘胸前突然浮出块银色护心镜。镜面映出王鑫的身影,竟使剑光偏转三分!饶是如此,残余剑气仍将他劈飞数十丈,在湖面划出长长的白浪。
“函夏剑?!“赵无尘呕着血爬起,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你竟能唤醒它...“他突然狞笑起来,“也好,新账旧账一起算!“说着撕开胸前衣襟,露出心口处诡异的银纹——那纹路与王鑫在秘境天空看到的如出一辙!
银纹蠕动着脱离皮肤,在半空化作丈余长的银蛇。赵无尘的气息随之暴跌,从金丹中期直落筑基巅峰,但那条银蛇散发的威压却让所有人毛骨悚然。
“太和老祖的分神!“阮丽英失声叫道,“他把自己献祭给了老祖!“
银蛇冰冷的竖瞳锁定了王鑫,口吐人言:“函夏的传人...很好...“声音如同千万根钢针摩擦,听得人头皮发麻。
生死关头,王鑫胸前的残缺玉佩突然发烫。他福至心灵,将玉佩按在残剑缺口处。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裂纹以玉佩为中心开始愈合,剑身迸发出刺目金光!
“斩!“王鑫用尽全力劈向银蛇。剑光过处,空间都出现细微裂缝。银蛇发出凄厉尖啸,身形寸寸碎裂,最终与赵无尘一起化为飞灰。
尘埃落定后,湖边只剩那把焕然一新的古剑,剑锷处“函夏“二字熠熠生辉。王鑫单膝跪地喘息,筑基期的灵力在这一剑中消耗殆尽。但他嘴角却扬起笑意——这一战证明,浮玉峰弟子不弱于人!
“快走!“杨玲突然指着开始震荡的秘境天空,“要关闭了!“
六人互相搀扶着冲向出口。路过赵无尘灰烬时,王鑫瞥见有个银色小镜在闪光。他顺手捡起,镜面突然映出个模糊画面:三层沟的梯田荒草丛生,自家茅屋塌了半边,院中枣树却长得更高了...
父母还好吗?小妹嫁人了吗?这个念头如野草般疯长。王鑫将银镜塞入怀中,决定回去就求师尊准许探亲。修仙路漫漫,但有些牵挂,终究放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