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大雨滂沱,狂风呼啸。
许长歌略过急促拍打在窗玻璃上的雨点,放空视线。黑云滚滚的景象压抑极了,这种天气只适合睡觉。
她阖眼听了会儿雨声,从桌肚里拿出课外书翻阅。
后排靠窗,王的故乡。
众所周知,成绩优异的尖子生在学园内往往拥有一定特权。
不巧,许长歌是尖子生,不是乖乖生,她讨厌循规蹈矩,被条条框框束缚,且善于利用特权。
自小学开始,她就把早读和晚自习从日程栏里划掉了,不听课,不做作业,缺席简单且无用的考试。后因难以忍受幼稚吵闹的同学连跳四级,迈入初中。
按理说,这样一个小妹妹,不论去哪班,都会因为年龄、身高和成绩被安置在前排。
但前排太过瞩目,她不想打搅其他同学的学习热情,而且有被老师激情讲课喷到口水的风险。许长歌果断申请了后排靠窗位置单坐。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靠窗?
因为后排男生的脚真的很臭啊。口臭脚臭汗臭狐臭腋臭,绕梁三日不绝,唯清风可解。
许长歌看书看得正入迷,一只折叠精巧的小狐狸就被推了过来。
她放下书,两根手指捏起纸折狐狸转面把玩,而后放入玻璃瓶收藏。
这个点传纸条,八成是借伞。
许长歌从桌下空隙递过去一把伞,戳了戳苏米。
苏米每次把手工作品放到许长歌桌上,总要偷偷回头看她反应,当然知道许长歌没打开纸条就猜到了自己的意图。
她眼睛亮闪闪的,冲许长歌比了个大拇指,夸张地对口型:“神机妙算啊歌。”
许长歌回比了个对勾,毫不谦虚地认下夸赞,无声对口型:“好好听课。”
苏米嘟起嘴,转头投入课堂。
已至初二下学期,即便是较为宽松的公立学校,也组织起了晚自习,发单子填表让学生自愿参加。
许长歌一向是在单子发到手后就当着老师的面勾选“不愿意”,再自行书写龙飞凤舞的“家长签字”作罢。
她特意选了经济发达省份的半乡下学校念书,没想到学业和竞争压力依然不小。
家长大都比孩子更关注他们的成绩。放眼整个年级,不参加晚自习的学生寥寥无几。哪怕是患有智力障碍的男学生,也被留校上着晚自习。
下课铃响,许长歌放学了。
她凑过去,在暗藏不满的苏米耳边轻轻夸了句:“狐狸折得很漂亮。”
苏米的唇顿时不嘟了。她情不自禁咧开嘴,就要兴高采烈发表一通被夸感言。许长歌可招架不住这个,早有准备地塞去一块香蕉形状的香蕉味棉花糖,堵住了苏米张开的嘴。
苏米眼睛一亮,随即幸福地眯起眼嚼嚼嚼,像小仓鼠。许长歌觉得很可爱,又给了她开封的棉花糖袋以及一盒香蕉牛奶,让她帮忙把薯片和糖果分发给同学,自己什么都没带,拎着支伞走了。
每遇到还算纯朴友爱的班级,她就控制不住想投喂的手。不仅仅是为了散播小恩小惠维护人际关系,更是为了让同学们在疲惫的学习之余高兴片刻。
“咱歌今天带了黄瓜味、番茄味和烧烤味薯片,还有一袋子水果糖、巧克力,谁要吃?”苏米嚼着棉花糖含糊不清地吆喝。
许长歌放慢脚步,听到了同学们的欢呼,伴随桌椅挪动和走路的声响。
“我要我要!”
“咱歌也吃黄瓜味薯片?有品。”
“哇噻,又有巧克力!!太棒了!”
少年们的嗓音快活极了,交响乐般在许长歌背后轻扬,飘入无尽雨幕。
许长歌走下楼梯,望见撑着青蛙儿童伞蹲在花坛边和蜗牛说话的庄康——那个智力方面存在缺陷的男同学。
她不常记人名。但就实际情况而言,庄康这个名字未免有些说不出的讽刺意味,所以许长歌一听就记住了。
庄康算是年级里的大名人。不少学生都抱着围观奇葩动物的心态途经观赏过他。
是了,同学们虽不很亲近庄康,但八卦是万万不能落下的。
女生们闲谈时常以“他”代指庄康,像做了保密局工作,不愿让外人知晓她们谈论的具体人物。措辞含蓄委婉,生平和家庭状况倒是都打听得一清二楚。话语中频频流露出同情。同情庄康天生残疾智力低下,更同情他母亲里外打点前后操劳,几乎呕心沥血,年纪轻轻鬓角就生了白发。
相较于异性怜悯但敬而远之的态度,约莫是出于同性相斥,男生们则大大咧咧在老师背后公然讨论庄康,且毫不掩饰他们的轻蔑嘲弄。哪怕是成绩差、人品差、人缘差的边缘角色,也能随口拿庄康开开玩笑,哗众取宠。
关于庄康的智力障碍,也在一次次“圆桌会议”中衍生出不同的说法。
傻子、蠢蛋、痴儿……以至于脑残。脑袋有残疾可不就是脑残?提出脑残说的男学生为自己灵机一动的幽默联想而沾沾自喜,自他开创脑残说,恐怕再难有人超越他,这不得昭告天下,树立自己的威名?
很可惜,脑残说创始人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被班主任“灭绝师太”抓了个现形,在课间走廊狠批一顿,又写了两千字检讨,当着全班人的面给庄康道歉,有如丧家之犬。
男生们很会看形势,迅速转开话题,避免成为下一个丢脸的人。
到这,庄康在人前人后总算有了固定称谓。不再是人前庄康,人后“那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