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空穴来风

天擦黑的时候,乐意侬烧的更厉害了,一直昏昏沉沉地睡着,院里丫鬟婆子们煎药的煎药,换水的换水,全都围着乐意侬小心伺候着。

孙嬷嬷这个时候过来了,隔着院门喊了一声:“姜梨,出来。”语气很是不善。

姜梨正给乐意侬拧毛巾,听见院外有人喊,把毛巾递到翠柳手里,在身上蹭了蹭水,跑了出去,见是孙嬷嬷,福了福问好:

“孙嬷嬷好,这么晚了,您找我?”

“老爷找你问话,走一趟吧。”

“是。”

姜梨跟在孙嬷嬷身后,手里搅着帕子的一个角儿,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可能遇到的情况,以及该如何应对。

“孙嬷嬷,”拐进花园里的时候,见四下无人,姜梨把人喊住,怯生生的从怀里掏出一个藕荷色的绣囊来,“这是奴婢跟翠柳姐姐新学的绣活,自己绣了一个荷包送给您,请您不要嫌弃绣工不好。”

姜梨把绣囊塞到孙嬷嬷怀里,孙嬷嬷顺手一掂,里边是上回施夫人赏的钱,扣除今儿个买书的几个大子儿,剩下的赏钱全在里边了,荷包也不是什么新绣的荷包,就是她平时用的,边缘都有点磨毛了。

“我在府里时间虽久,左不过是个奴才。

你这点银子,我可帮不了你什么。”

肯接钱就好,姜梨抚上孙嬷嬷的手,伏低做小:

“孙嬷嬷,奴婢胆子小,自认为没做什么错事。

可这个时间单把我一个人叫过去问话,奴婢又见您脸色不好,奴婢害怕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得主子生了气。

您要是知道,给我透个口风,我也好有个应对。”

“旁的我不知,我单知道少爷在书房跪着呢,你有没有做过什么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若是没有,待会儿主子问啥你说啥,交待清楚了,我也好帮你说和说和,若有真有什么,你这钱也不够,我也没那个本事。”

大概率是施大人见她好端端的自己回来了,怀疑施景天和她有什么瞒着他的勾当,要让她和施景天当面对峙。

姜梨跟着孙嬷嬷来到正厅西边的书房,平日里施大人在这里办公。这会儿屋里坐着施大人和夫人,面色都很不好看。

施景天跪在地上,回过头来看她的时候面色阴鹜,眼里含着霜带着狠。

看得姜梨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

“老爷,夫人,老奴把人带过来了。”孙嬷嬷把人带到了就退到了一旁,看这架势,待会儿要是轮到该打她的时候,还得有孙嬷嬷的戏份。

“老爷,夫人,不知找奴婢过来是什么事?”

“昨晚你去哪儿了?今天怎么和陈家二少碰上的?”

施夫人问话的语气不怎么好,姜梨虽然整个人看起来畏畏缩缩的,口齿却清晰:

“回夫人话,昨儿个奴婢救了少夫人之后,就昏过去不省人事了,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

早上起来的时候,是在一个像药铺子的地方,我见铺子里没人,心里又惦记少夫人,就自己摸着路想回府里。

走了两步浑身难受,路过一家有人的药铺给自己抓了些药。

走到南楼花街,见着旧书摊,奴婢想着少夫人还要教我们几个念书写字,就买了几本旧书。

再后来就遇见陈家公子了,说是正好要到咱们府上来,捎我一路。”

姜梨说话慢条斯理,态度谦卑,虽然唯唯诺诺,但是眼神坦率真诚,说的话也没有漏洞。陆大夫的铺子离南楼花街不远,她能走到那儿也合理。

听姜梨的叙述,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鬟,一心想着主子,但是因为年龄小在大街上看见什么都新鲜,回府的路上乱买了些东西。

施大人和施夫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姜梨说到她是从药铺里醒来的时候,施景天后背和脖颈上的肌肉都松懈了下来,姜梨就知道自己编对了。

“那陆大夫带着徒弟一直在咱们府上衣不解带地照顾少夫人,许是医馆里人手不够,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姜梨醒来了。

这孩子怪招人疼的,那么冷的天就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也敢往湖水里跳,还真就让她把少夫人救上来了,要不……”孙嬷嬷后面的话不必再说,在场的人对姜梨的功劳心里跟明镜似的。

只是小少爷施禛成终归是送了命,乐意侬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保下来,没人会在这个时候去提该奖赏姜梨的事儿。

孙嬷嬷从衣襟里取了帕子,抹了两下干涩的眼睑,倒把施夫人的眼泪给勾了出来,也掏出帕子拭泪。

施夫人一下午精神都紧绷着,只因昨儿个施景天提起那个救了乐意侬的丫鬟病的太重,怕活不过晚上,送去医馆救治了,省得死在府上徒添晦气。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原本没人在意这些。

结果今儿个那丫鬟竟然由陈清言送回来了,看着还挺健壮,不像施景天口中描述的那样病得要死了。

施景天为什么要撒这种无足轻重的小谎?

施夫人和施大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姜梨的清秀可人,立刻联想到施景天撒谎是为了把乐意侬身边的丫鬟趁乱转移到府外去。

再联系到下人们的说法,说看到两父子一开始是为了争抢一个什么东西才吵起来的。后来少夫人来了,小少爷才冲着少夫人去的。

一个让人不敢置信的可能性,浮上了施夫人的心头,折磨了她一下午,这两父子总不能是为了抢女人才闹出人命的吧?

那可是要让人笑掉大牙,背后戳破脊梁骨的丑事!

如今看来是他们想岔了。小丫鬟就是送去医馆治疗了,陆大夫的医馆和南楼花街不远,可能是因为年轻,从小贱养着,体格也壮,才会恢复的快一些。

这丫鬟是个忠仆,不光第一时间救了主子,醒来之后不顾自己拖着病体也要回到主人身边,狗都不见得能这样忠心,这么忠诚的仆人给乐意侬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忧心了一下午的事,成了空穴来风,施大人夫妻二人精神一起松懈了下来。

心里压了一天的难过与伤心,在送走了所有宾客,解决了糟心事之后,终于从心底翻涌升腾起来。

除夕举家团圆的日子里,施府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是一天之内痛失长孙和未出世的小孙子,儿媳妇又被大夫下了难再有孕的诊断,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施家独子施景天本人,全大雍朝也难再找到比他们夫妻更堵心的人了。

尤其是施夫人,施禛成是她宠着长大的,好好的长到了十五,人就这么没了,哪个祖母也承受不了。

“你是个忠的,先回去休息吧,准你两天的假,需要药可以找府里管事的要,不用自己去买,休息好了再伺候你主子。去吧。”

姜梨没有挨打,也没有领赏,府里正办丧事,没人有心情赏她。如今乐意侬已经不再需要专职负责孕期看护丫鬟了,她的去向仍没有着落。

姜梨回了下人房,小红和翠柳都在乐意侬房里守夜,她盖着被子等着。

亥时一到,有人敲响了下人房的门。

“姜梨,睡了吗?”

“还没有,是谁?”

“是我,陈兴,少爷在祠堂罚跪,你去送件厚衣裳给少爷。”

“知道了,陈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