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狂风中,时间全部重组,唯一不变的是还是那个废物苏寒。
苏寒用断刀冷轩的残片拨开挡路的荆棘,腐叶在靴底发出细碎的呻吟。五月的荒原弥漫着焦土气息,他望着天际线处翻涌的铅云,喉间泛起苦涩——那云层的纹路,像极了苍澜宗藏经阁顶的「周天星图」。
断刀缠着的粗麻早已磨破,露出刀鞘内侧斑驳的星轨纹路。三个月前,他从九重天坠下时,这柄曾斩过星辰的神器便碎成两段,此刻磕在髋骨上的触感,像极了凡人百姓挂在腰间的废铁。苏寒摸了摸胸口,那里藏着半片玉简残片,此刻正随着心跳微微发烫——那是他身为「天道容器」的唯一证明。
「嗒」。
一颗血珠落在刀鞘上,苏寒这才注意到小臂的伤口。三天前在青羊镇外,他为救一个被野狼围住的孩童,用冷轩挡下了狼爪,却不慎触发了刀内残留的灵气波动。现在想来,那缕灵光恐怕就是天蜀宗「追影卫」的追踪标记。
暮色四合时,苏寒终于看见官道旁的茶棚。破旧的青布幌子在风中飘摆,「迎客茶」三个字褪成浅白。他摸了摸腰间的钱袋,里面只剩三枚铜钱,刚够买一碗大麦茶。
「小哥,来碗茶。」苏寒压下斗篷帽檐,尽量让声音显得沙哑。
煮茶的老汉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冷轩的刀柄上停留:「客官是走镖的?这年月,走镖的都爱揣把刀壮胆。」
苏寒指尖一颤,想起苍澜宗演武场上,自己挥刀时衣袂翻飞的模样。那时他是宗门最年轻的金丹修士,人人尊称一句「冷轩客」,如今却要在这凡人茶棚里,用假名遮掩身份。
「走镖的...早不干了。」苏寒接过粗瓷碗,大麦茶的热气熏得眼眶发酸,「大爷,可知去苍澜山怎么走?」
老汉往炉子里添了块炭,火光映得皱纹更深:「苍澜山?那可是仙家门派的地界,凡人哪能靠近?不过前些日子,倒是有一伙人往那边去了,穿的衣裳绣着云纹,说是天蜀宗的修士。」
苏寒握碗的手骤然收紧,茶汁泼在粗布裤上,瞬间洇出深色印记。天蜀宗——正是三个月前围剿苍澜宗的主力之一,他曾在混战中看见天蜀宗长老手持「噬灵幡」,吸干了三名师弟的灵根。
「多谢。」苏寒放下铜钱,转身欲走,却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破空声。本能让他猛地扑倒在地,一柄透骨钉擦着耳际飞过,「噗」地钉入茶棚立柱,尾部的青色符文明灭不定。
「苏寒,别来无恙啊。」
戏谑的声音从茶棚顶传来。苏寒抬头,看见三名灰衣人踏瓦而立,居中者腰间挂着追影卫的令牌,指尖把玩着一枚玉简——正是苍澜宗失落的《星渊剑诀》拓本。
「陆明?」苏寒瞳孔骤缩。这人曾是天蜀宗外门弟子,三个月前在苍澜宗废墟见过,当时他正用匕首割下一名弟子的储物袋。
「记性不错嘛。」陆明跃下屋顶,靴底碾过苏寒的斗篷,「我家长老可是惦记你好久了,尤其是你腰间这柄...断刀。」
冷轩突然震颤,刀鞘上的星轨纹路发出微光。苏寒想起师尊临终前的叮嘱:「冷轩认主,玉简藏心,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示人。」此刻丹田处的玉简残片却如烈火焚身,竟顺着经脉向断刀涌去——难道,天蜀宗早已知道玉简与冷轩的关联?
「把刀交出来,我留你全尸。」陆明抬手,另外两名追影卫呈包抄之势逼近,每人指尖都缠着青色符篆,正是天蜀宗的「困龙索」。
苏寒后撤半步,断刀出鞘三寸,刀身映出自己苍白的脸——那是金丹碎裂后气血两亏的征兆。他试着运转《太虚引灵决》,却只觉丹田处传来钝痛,仿佛有一道无形枷锁锁住了灵脉。
「就这点能耐?」陆明大笑,「当年你在演武场挥刀斩星,我可羡慕得很呢。现在怎么了?连御气都做不到?」
话音未落,三道符篆同时激活。苏寒只觉脚踝一紧,青色灵索如活物般缠上小腿,猛地将他拽倒。断刀脱手飞出,刀柄砸在茶棚立柱上,发出一声悲鸣。陆明伸手抄住冷轩,随手挥刀,竟将煮茶的铜炉劈成两半,火星四溅。
「原来真是废铁。」陆明皱眉,用刀尖挑起苏寒的斗篷,「可为何长老说,这刀里藏着...」
他忽然顿住,目光落在苏寒胸口。那里的衣物被冷汗浸透,隐约露出一块青色玉佩——正是苏寒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遗物,上面刻着半朵莲花纹样。
「莲花玉佩...噬灵教的标记?」陆明脸色剧变,「原来你娘是噬灵教的人!怪不得你能拿到星渊玉简,原来从一开始...」
苏寒心中大骇。关于母亲的记忆,他只记得模糊的温柔面容,以及坠魔前她塞玉佩时的急切眼神。此刻听陆明提起噬灵教,丹田处的玉简残片突然剧烈震颤,竟在他胸口映出一道微光,与玉佩上的莲花纹样遥相呼应。
「杀了他!」陆明突然挥手,「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苏寒滚向断刀,却被灵索缠住脖颈,勒得喘不过气。他看见陆明指尖凝聚灵光,那是天蜀宗的杀招「陨星指」,曾废掉无数天才修士的丹田。千钧一发之际,他本能地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冷轩上——
刀身突然爆发出璀璨星光,星轨纹路如活过来般蔓延至陆明手腕。那修士惨叫着松手,冷轩竟在苏寒掌心重新拼合,断口处溢出点点荧光,化作一道星芒锁链缠住三名追影卫。
「这是...太虚引灵决?」陆明惊恐后退,「你明明金丹已碎,怎么可能...」
苏寒不答话,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轰然碎裂。三个月来如死水般的丹田,此刻竟有缕缕灵气涌出,顺着玉简残片的脉络流向四肢百骸。冷轩在手中越来越轻,刀身上的锈迹剥落,露出内里流转的星河——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神器与玉简的共鸣。
「告诉我,」苏寒逼近,刀锋抵住陆明咽喉,「谁让你们来的?是不是玄渊道君?」
陆明瞳孔骤缩,刚要开口,忽闻天际传来鹤鸣。苏寒抬头,看见数十道剑光划破铅云,为首之人身着天蜀宗长老服饰,腰间玉牌刻着「玄玑」二字,正是当年在苍澜宗废墟见过的人。
「苏寒,放下武器。」长老抬手,剑光如帘幕般落下,「当年之事,是我宗误信谗言。只要你交出玉简和冷轩,天蜀宗愿助你重塑金丹,甚至...」
「甚至让我成为下一个被吸干灵根的祭品?」苏寒冷笑,却感觉体内灵气正在迅速流逝。刚才的爆发耗尽了残存的力量,冷轩重新变得沉重如铁,星轨纹路黯淡下去。
长老眼神一狠,指尖掐诀:「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拿下!」
刹那间,所有剑光同时攻来。苏寒挥刀格挡,却被强大的灵力震得倒飞出去,撞在茶棚立柱上。冷轩再次脱手,这回被长老稳稳接住。他望着对方把玩断刀的模样,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寒儿,莲花盛开时,去苍澜山巅找...」
「砰!」
茶棚屋顶轰然坍塌。苏寒在尘土中摸索着玉佩,却见长老举起冷轩,刀身竟与他胸前的玉牌共鸣,绽放出刺目光芒。他这才看清,玉牌上刻的不是云纹,而是半朵闭合的莲花——与他的玉佩正好拼成完整纹样。
「原来如此,」长老低语,「冷轩认主需要双生信物,当年你娘带走半块莲佩,就是为了...」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隙,苏寒感觉有股力量将他拽向地底。他本能地抓住冷轩刀柄,却见长老眼神阴鸷,挥刀斩来。剧痛从手腕传来,苏寒松开手,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看见冷轩的刀鞘飞落,里面掉出一张泛黄的纸页——那是母亲藏在刀鞘里的信,上面写着「苍澜山巅,星渊秘境」八个朱砂字。
不知过了多久,苏寒在潮湿的泥土中醒来。头顶传来隐约的脚步声,天蜀宗的人似乎在搜寻他的尸体。他摸向胸口,玉佩还在,却多了一道裂痕。丹田处的玉简残片此刻异常平静,仿佛刚才的共鸣只是幻觉。
「少爷,你醒醒!」
清脆的女声传来。苏寒睁眼,看见一张沾满泥土的小脸,十四五岁的少女蹲在面前,手里捧着一汪清水。她穿着粗布短打,腰间别着一柄木剑,发间别着朵野蔷薇。
「你是谁?」苏寒警惕地后退,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废弃的地窖里,冷轩不知去向,只有刀柄上的残片还挂在腰间。
「我叫小桃,」少女咧嘴一笑,露出虎牙,「看见那些坏人追你,就把你拖到这儿了。你受伤好重,快喝点水。」
苏寒接过水,指尖触到少女掌心的茧子。这是常年握剑的人才会有的茧,一个凡人少女,为何会有这样的习惯?
「谢谢你,小桃。」苏寒喝完水,感觉力气恢复了些,「你怎么会...」
「嘘!」小桃突然按住他的嘴,地窖上方传来脚步声和对话。
「确定那小子死了?」
「长老亲自出手,就算大罗金仙也得交代在这儿。不过那断刀和玉简...」
「玉简在长老手里,断刀...呵呵,冷轩认主失败,现在不过是块废铁,扔了便是。」
脚步声渐渐远去。苏寒握紧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冷轩被扔了,玉简在天蜀宗长老手里,而他...又一次失去了夺回一切的机会。
「那个...」小桃突然开口,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这是我在外面捡到的,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苏寒瞳孔骤缩——那是冷轩的刀柄残片,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星光,碎片边缘还沾着长老的血迹。更关键的是,残片内侧刻着一行小字,他从未注意过:「星渊秘境,钥匙在血」。
「是我的。」苏寒低声道,指尖抚过残片,忽然想起母亲信里的「星渊秘境」。难道,冷轩的真正秘密,藏在苍澜山巅的秘境里?而开启秘境的钥匙,竟是持有者的鲜血?
小桃盯着残片,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我爹说过,凡铁染血成神器,神器碎骨藏玄机。也许这刀...还有救。」
苏寒抬头,看见少女眼中闪烁的坚定。她腰间的木剑虽破,却系着一条红色穗子,像极了苍澜宗内门弟子的佩饰。这个看似普通的凡人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历?
「小桃,」苏寒轻声道,「你知道怎么去苍澜山吗?」
少女笑了,笑容里竟有几分飒爽:「当然知道。我爹曾是苍澜宗的外门弟子,他说过,山巅有座废祠,祠里的星渊碑...」她忽然顿住,咬了咬唇,「总之,我带你去。但你得答应我,等你成了修仙者,要带我去看看真正的仙界。」
苏寒望着她发间的野蔷薇,忽然想起苍澜宗的「问心花」。那花只开在心境纯粹之人的灵田,此刻在小桃鬓边轻轻颤动,竟比任何仙花都要鲜艳。
「好。」苏寒握紧冷轩残片,感受着里面微弱的脉动,「等我夺回冷轩,重塑金丹,一定带你去看最璀璨的星空。」
地窖外,暴雨终于落下。苏寒跟着小桃钻出地道,望着远处被雨幕笼罩的苍澜山,想起陆明临死前的惊恐眼神。玄渊道君、噬灵教、天蜀宗...这些隐藏在天道背后的黑手,终将为今日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冷轩残片在掌心发烫,与玉佩上的莲花纹样遥相呼应。苏寒知道,这只是开始——他失去的一切,都将以剑之名,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