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
嗡嗡耳鸣声中，突兀出现的一声猫叫让叶子青打了个激灵。她陡然回过神来，与一双正趴在窟窿边上往下看的竖瞳对视了个正着。
八哥居然还在这里，陈风没有把它一起带走，它也被困在这里了吗？
像是为了回应叶子青的想法，陈风闷闷的声音从不知方位的地方传来：“叶子青，能听到吗？”
他语气很急，人好像被拦在了许多东西之外，声音很不真切。叶子青想冲那个豁口喊，刚一张嘴，不免吸进大口空气，烟尘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连带着喉咙里也火辣辣的疼。
她的动作搅动起烟尘和粉灰，周围的视野愈发混沌。八哥的爪子在头顶急切地抓挠起来，好像在引导叶子青往上摸。她从豁口里伸出胳膊扒拉，手指忽然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抓下来看，竟是一把小号的羊角锤。
这羊角锤的把手上都生了锈，尾端刻了个几乎磨平的商标，叶子青摸索几下，是“振兴”两字。
久远的记忆一下子冲回脑海。那把遗失在二十世纪初的铁锤如同天降神兵般出现，在最恰好的时间和地点，重新回到了叶子青的手里。
不知道八哥是在哪里找到的，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抡起铁锤，“砰”的一下砸向隔板。八哥早就往后退开了。这一下威力巨大，整块隔板全都碎成了渣。叶子青避开木屑碎片，终于能坐直身子，从那个大洞里探出头来。
火光重重，全堆在眼前。
那叠在上头的第二个书架并不完全与第一个重合，斜边正横在叶子青身前，上头已经全是跃动的火苗。这交叠的两个书架完全挡住了出去的路，更远处的东西全被升腾的火焰笼在虚影里，空气扭曲，看不清楚。
书架倒也还好，烧得最旺的还是那堆年代久远的杂志。叶子青看到那些花花绿绿的封皮被火舌舔舐得卷曲焦黑，不多时便通通扬成一把灰。那些火光时明时暗，晃得她眼睛很痛。
陈风的声音时断时续地传来，这次她终于能分辨出是在自己的正前方，两个书架的外头。搬拉东西的声音也一样是从那个方位传来的，他正在试图搬开倒塌的杂物。
这人未免太实心眼了点，这时候不自己逃命也就罢了，还在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叶子青掩住口鼻，喊他名字。陈风很快回应，让她先找个地方躲好，不要靠近书架这边。盘绕的电线不知道耷拉到了哪里，他找不到电闸，没办法切断电源，贸然走动难说会不会碰到起火线路，被电个七荤八素。
火灾本已足够棘手，再加上潜在的触电风险，更让叶子青头皮发麻，只觉得面前红彤彤的火焰和黑黝黝的障碍物里潜藏着巨大的危险。她不敢再耽搁，撑着胳膊往外翻，再弯身把甘婷也捞出来。
搬动一个无知无觉的人，和搬动一个清醒的人其实是非常不同的。人在清醒时，多少会配合搬动者调整身体肌肉，搬起来不会太费劲。可无知无觉时，人就如同一块死物，更别说甘婷还维持着时间停滞前的动作，该放松的肌肉不放松，不该放松的肌肉却放松得很。叶子青光是把她从那个大洞里捞出来就费尽了心思。
八哥好像被烫到了，呜咽着跳来跳去，但始终绕在叶子青旁边。
及待两人一猫终于都远离火源时，叶子青的两只胳膊都因脱力而不受控制地打着抖。她没办法跨越那堆书架和火焰蹚出门去，只能往后撤。叶子青屏住呼吸，拽着甘婷跌跌撞撞地跨过沙发。
好在火还没有烧过来，这后半部分的书屋暂时安全。她的手机早不知道掉在哪里了，没有手电光，火光的辐射范围并不远。她看不清脚下，两三次都被绊倒，连带着甘婷也撞了好几次地。八哥“喵喵”叫着跟在她脚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吓着了，寸步也不敢离开。
退了七八步，叶子青的后背终于抵上了书屋的水泥墙。
这墙的触感非常粗糙，好像腻子没有抹匀，有点刮手。叶子青摸着摸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这面墙也和她记忆中的一样。如果所有的装修都没有变过，那么杨老爷子也一定不会改变屋中物品摆放的位置。那件能救命的东西，或许就在她附近。
她立刻转身，整个人贴在墙上往边上摸。
2012年的夏天，叶子青在弘扬中学读初中，消防演练时，举高了手想去试那筒干粉灭火器，但不幸没被选上。被选上的是陆思优，消防员手把手教着她用了灭火器。校方还专门拍了照贴在学校的宣传栏。叶子青很羡慕，放了学就去纠缠杨老爷子，好说歹说让他买了罐灭火器放在书店里，美其名曰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实际上她揣着点顽劣的小心思，想偷偷生点小火，找借口试试灭火器的手感。
这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她就对灭火器丧失了兴趣。那罐灭火器就一直被放在书店最里面墙上的凹槽里，直至过期都没有派上用场。
如果杨老爷子真的一比一还原了旧的扬帆书屋，那他没道理不还原这筒灭火器。
果然，没多久，叶子青的手就摸到了墙上的一处凹槽。这处凹槽恐怕被水泡过，她一抓，扑簌簌落下好多墙皮。叶子青蹲下身从上往下摸，果然如愿以偿地摸到了一只铁皮罐子。
还真是灭火器，大小和曾经那只别无二致。
她抱着灭火器就往回冲，兴奋得根本顾不上脚下，连着又跌了好几个大跟头。这回跌倒，她把灭火器牢牢护在怀里，生怕摔出什么好歹来。好在有惊无险，她站回到沙发边，此时那沙发上都已经燃起火来。
事不宜迟，叶子青先抱着灭火器上下颠倒了几次，把喷嘴正对准那熊熊燃烧的杂志堆，摸索着拔去保险销，用力压下压把。
大量白色粉末从喷嘴处迅速喷出，冲力吓了叶子青一跳。这个灭火器大概时间也有点久了，干粉结块，喷出时并不如叶子青想象得那般顺畅。不过，应对面前这堆火焰，竟也绰绰有余。
不消多时，大部分火苗都已经被扑灭。叶子青才发现自己低估了灭火器的威力。她松了口气，尽善尽美地把沙发上的火苗也一起扑灭，直至喷嘴里再也喷不出一点干粉才罢休。
灭火时，叶子青是下意识屏着呼吸的，此时灭完了火，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能放下。她丢开灭火器，刚要呼吸，整个鼻腔连带着喉咙气管和肺都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急急去捂口鼻，两眼却也不受控制地蒙了层水雾，这才意识到，她高兴得实在太早。
时间停滞的空间里，干粉灭火器喷出的粉末并不会在没有扰动的情况下移动。那些灰白的粉末均匀地弥散在叶子青的面前，像一面软硬不吃的墙，看不破，打不穿。每吸一口气，刺激性的粉末都会混着火灾遗留的烟尘灌进呼吸道，效果堪比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