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山镇的梅雨季总是来得猝不及防。王砚望着药圃里被雨水打弯的白术苗，忽然听见走廊传来压抑的啜泣。推开诊室门，只见纺织厂女工阿霞蜷缩在长椅上，手里攥着的卫生巾已被浸透，浅蓝工装裤腿上洇着大片暗红。“王大夫，我这白带......”她声音哽咽，“像淘米水一样没完没了，腰都快直不起来了。”
张院长闻声赶来，竹杖点在《傅青主女科》泛黄的书页上：“带下连绵，色白清稀，此乃脾虚肝郁、湿浊下注！完带汤正可疏肝健脾、化湿止带。”老人布满皱纹的手指划过“夫白带乃湿盛而火衰，肝郁而气弱”的批注，书页间夹着的白芷标本微微颤动。王砚想起上月用参苏饮加味治愈的气虚感冒患者，此刻面对的却是另一重困局——人体的气血脉络，总在不同节点掀起波澜。
抓药时，白术与山药在药碾中发出沙沙轻响，柴胡、白芍的清香气混着陈皮的辛香弥漫诊室。阿霞盯着砂锅里浅黄的药汁摇头：“我塞了半月栓剂都没用，这草药能行吗？”王砚将温好的药碗递过去：“完带汤就像给你紊乱的脾肾奏响和弦，白术、山药健脾祛湿，柴胡、白芍疏肝理气，把白带里的‘浊水’引向正途。”
三剂药服下，阿霞复诊时裤腿已不见污渍，但仍感小腹坠胀。王砚在原方中加入芡实、金樱子增强固涩之力，又配伍乌药、小茴香温经散寒。临走时，她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这是自己种的紫苏，给药房添点鲜药......”曾经黯淡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光亮。
消息很快传遍女工宿舍。裁缝店的刘嫂揉着酸痛的腰进来：“经期过后白带就没断过，内裤一天换三条还是黏糊糊的。”幼儿园保育员陈老师红着脸掀开裙摆：“黄绿色白带，还痒得坐立不安。”王砚发现她们虽症状细微差异，但都有面色萎黄、神疲乏力、舌淡苔白腻的脾虚湿盛表现，便以完带汤为基础方，随证加减。
暴雨倾盆的深夜，急诊室送来位特殊患者。留守妇女周大姐被邻居搀扶着，下身血流不止，白带中夹杂脓血，散发腥臭。王砚迅速诊脉，脉象滑数，舌质红绛，苔黄腻——湿热下注，已成崩带重症！他立即开出完带汤加黄柏、苦参清热燥湿，配伍贯众、马齿苋凉血止血，又用云南白药粉局部外敷。
守在病床前的整夜，王砚回想起用三甲散治疗癥瘕时的攻坚，此刻却需以清利之剂荡涤湿热。药罐里的白术与黄柏香气混着雨声，在潮湿的空气里氤氲。当晨光刺破雨幕时，周大姐的出血终于止住，虚弱地说：“王大夫，我以为这次要交待了......”
临床中，王砚发现许多带下病患者常伴情绪抑郁。他在药方中加入合欢皮、郁金疏肝解郁，配伍酸枣仁养心安神。吴明制作了“女性生殖健康手册”，不仅标注完带汤的药材识别方法，还详细讲解经期卫生与情绪调节。镇上的妇联主任李姐拿着手册感慨：“原来白带异常和心情也有关系！”
退休教师林阿姨来就诊时，带下病已迁延三年，还伴有尿频、腰膝酸软。王砚仔细询问，发现她舌淡胖，脉沉弱，辨证为脾肾两虚。他在完带汤中加入补骨脂、仙灵脾温肾壮阳，配伍桑螵蛸、益智仁缩尿止带。半年后复诊，林阿姨容光焕发，还带来自己编写的养生歌诀：“完带汤，脾肾调，白带正常乐逍遥。”
随着经验积累，王砚不断优化药方。对于寒湿带下，加用艾叶、苍术温化寒湿；伴有血瘀的，配伍益母草、当归活血化瘀；带下腥臭明显的，添用败酱草、鱼腥草清热解毒。吴明将这些案例录入数据库，用图表分析不同体质的用药差异。
秋分那日，镇文化站举办“女性健康讲堂”。王砚举着白术与黄柏的标本讲解：“就像参苏饮扶正祛邪治感冒，完带汤调和脾肾理带下，中医治病讲究的是整体平衡。”台下的阿霞听得格外认真，她如今不仅白带正常，还主动申请成为健康宣传员。
深夜，王砚在药房整理药材。月光透过窗棂洒在白术上，泛着温润的光泽。手机震动，是周大姐发来的照片：她在自家菜园里劳作，身姿挺拔，配文写着“现在能扛动两桶水了！”王砚望着照片，在新的医案本上写道：“完带汤调和的不仅是带下之症，更是女性生命的韵律。当脾肾和谐共鸣，每一抹重现的红润面色，每一次轻盈的步履，都是身体奏响的康复乐章。”
此时，煎药室里新的完带汤正在沸腾，药香混着秋夜的凉风，飘向小镇的家家户户，为那些被带下病困扰的女性，带去重拾健康的希望。